夜幕降臨,黑暗仿佛一張無邊的巨網,將整個莊園吞沒。


    莊園內,幾根蠟燭燃燒著,微弱的光芒在冰冷的石牆上跳動,每一片陰影都像是在蠢蠢欲動。


    方羽和隊員們嚴陣以待,守在大廳的幾個關鍵位置,耳邊隻能聽到彼此的唿吸聲和偶爾蠟燭微弱的“劈啪”聲響。


    一小時過去了。


    外麵一片死寂,連平時偶爾會響起的狼嚎聲都沒有了。空氣仿佛凝固,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像弦一樣緊。


    兩小時過去了。


    沒有動靜,沒有敵人,連風吹草動都顯得詭異地平靜。越是這樣,越讓人心中發毛。


    方羽靠在牆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長弓的弓柄。他感到後背一片濕冷,冷汗順著脊椎滑下,被夜風一吹,更加陰寒。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攥緊了長弓的手指關節都微微發白。


    三小時過去了。


    “怎麽迴事啊……”一個平民顫抖著問了一句,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黑暗吞噬,但在這寂靜的夜裏卻顯得格外刺耳。


    他的話音未落,忽然,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


    聲音不止一個人,雜亂而急促,像是一群人踏過濕滑的水窪向莊園逼近。腳步聲隨著夜風傳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他們的唿吸變得急促而混亂。


    方羽屏住了唿吸,身體繃得筆直。他感覺掌心滿是冷汗,手中緊攥的長弓似乎要嵌入他的骨肉。他抬起頭掃視四周,其他人也都臉色蒼白,眼中透著深深的恐懼。


    即使是平時嘴硬的嚴,這時也一臉緊張,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


    “多少人……”瀟瀟咽了咽口水,聲音幹澀,“感覺……好多……”


    霜見顫抖著低聲喃喃:“這麽多人……我們……還能撐住麽?”


    大廳裏的平民早已亂作一團,他們驚恐地在大廳中四處奔跑,試圖尋找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那些平時被他們嫌棄的髒亂角落,這時反倒成了他們拚命擠進去的庇護所。女人和孩子的哭聲低低地響起,卻又被急促的腳步聲蓋住。


    方羽死死盯著門口,身體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滴答——他感到一滴汗從下巴滑落,落在冰冷的石地板上,濺起一絲微不可察的聲響。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一聲高唿。


    “父親!你們在裏麵嗎?”


    聲音嘹亮而急促,穿透了莊園厚重的大門,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這一瞬間,所有的恐懼和緊張仿佛凝固。大廳裏靜得連唿吸聲都聽不見。


    方羽一愣,轉頭看向城主。


    門外,腳步聲漸漸停了下來,那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些許焦急:“父親!是我!您還好嗎?”


    城主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但隨即又帶上一抹激動和複雜的神色。他猛地站起身,顫抖著往門口走去:“是……是我的兒子……”他的話語中夾雜著興奮和不安,像是喜悅與愧疚交織在一起。


    莉姐眉頭微蹙,下意識地伸手攔住了城主:“等等,別貿然出去!”


    城主一怔,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最終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他強壓下情緒,站在門口不再動彈。


    莉姐看了一眼離門口較近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阿勇深吸一口氣,緩緩靠近門邊觀察起來。


    外麵的腳步聲停住了,但莊園內的氣氛依舊如臨大敵,壓抑得令人窒息。


    方羽屏息靜待,心中暗暗祈禱,這一次,命運不要再開殘酷的玩笑。


    門口的阿勇突然驚喜地轉過頭,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沒錯!是那小子!他還活著!”


    這一聲喊叫像是平地一聲雷,瞬間點燃了莊園內壓抑的氣氛。原本緊張到極點的人群立刻沸騰起來。


    嚴和吳青也猛然反應過來,匆忙上前,合力將厚重的木門推開。門軸“吱呀”一聲,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仿佛宣告著一道沉重的大門終於為希望敞開。


    門外,一行人靜靜地站著,為首的正是年輕的指揮官,他的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顯得尤為挺拔,身上布滿血汙,深色的斑塊已經幹涸,凝固在他的鎧甲上。


    但他的眼神依舊清澈,帶著某種不可動搖的堅定,就像黑夜中的一顆明星,照亮了眾人的希望。


    看到兒子的瞬間,城主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他顫抖著大喊一聲:“太好了!”隨即衝上前去,雙臂死死抱住自己的兒子。他的身體因為激動和痛苦而不住地顫抖,喉嚨裏擠出令人動容的慟哭聲:“你還活著……還活著……”


    指揮官微微一愣,隨即抬起左臂,用力迴抱住自己的父親。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強忍的疲憊:“父親,我迴來了。”


    就在這時,方羽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右肩,眉頭瞬間緊皺。


    指揮官的右臂——從肩膀處已經完全斷掉,鎧甲和衣物的邊緣還帶著燒灼的痕跡,顯然是為了止血而做出的緊急處理。這個年輕的指揮官,曾經是這座城市最耀眼的少年,現在卻失去了他的右臂。


    莊園內靜得出奇,眾人都說不出話來。


    方羽的胸口猛然一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知道,戰場上傷亡在所難免,但看到這個曾經充滿朝氣的少年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命運的殘酷讓他難以接受。


    朧光悄悄捂住嘴巴,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但淚水卻早已盈滿了她的眼眶,順著麵頰滑落。她的肩膀微微顫動,眼神裏滿是心疼。


    眼淚滴落在地上,她輕聲哽咽著:“他……”但卻不敢繼續說下去,生怕打擾到這一刻的氣氛。


    菠蘿哥走到方羽身邊,沒有說話,但能感覺到他是擔心方羽的情緒。


    方羽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


    菠蘿哥是對的。


    他閉上眼,握緊了長弓,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無論眼前的一切多麽真實,它終究隻是一個副本。


    莊園內暫時恢複了平靜。眾人先幫助年輕的指揮官和他的衛兵們安頓下來。


    吳青上前用治療技能為他處理傷口,雖然傷口逐漸愈合,但那條失去的手臂卻永遠無法重生。整個過程靜默無聲,甚至連旁觀者的唿吸都顯得尤為沉重。


    指揮官低頭看著自己的右肩,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他輕輕說道:“失去這隻手,我並不覺得遺憾,它是屬於戰場的勳章。我更遺憾的是,沒能守住城池,沒能保護大家……”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堅定。他轉過頭,看向那些幸存的子民們,鄭重地彎下腰,深深鞠躬:“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們的信任。但請相信,我會拚盡一切,奪迴我們的家園!”


    這番話讓眾人百感交集。一些人低下頭,默默拭去眼角的淚水;也有人忍不住抽泣起來,卻盡力壓抑著聲音,怕打破這莊嚴的氛圍。


    城主聽到這番話,已經泣不成聲。他顫抖著走向自己的兒子,聲音沙啞:“我的孩子,是父親的錯。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的懦弱與過失,你就不會失去這麽多……”他的話未盡,便跪倒在地,顫聲說道:“從今天起,這個城主的位置由你來擔任。雖然我知道,子民們早已認定了你是他們的領袖。”


    指揮官微微一愣,隨後緩緩跪下扶起自己的父親。他並沒有拒絕,而是輕聲說道:“父親,我接受這份責任。但我想告訴您,雖然您的過錯無法被原諒,但作為我的父親,您是非常合格的。”他的語氣變得柔和,帶著一絲感慨,“還記得小時候,您教我騎馬、射箭,教我如何麵對困難,如何治理城市……如果不是您從小的教導,我今天也不可能有能力站在這裏。”


    老城主聽到這番話,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他低聲哽咽:“我真的……對不起……”他隨即轉身麵對所有人,最後目光落在角落裏的囚徒身上,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我願意為我的罪行贖罪,甚至付出我的生命。”


    大廳中,囚徒低頭沉默。他的渾濁的雙眼閃爍著複雜的光,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決定。


    指揮官站起身,平靜地對囚徒說道:“無論你選擇什麽,我都不會有怨言。”


    老城主緩緩跪下,將頭深深低垂到地麵,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而方羽他們互相看了看,輕輕點頭,默契地退到遠處。他們明白,這已經超出了他們能夠插手的範疇。


    就在此時,囚徒突然發出一聲悲慟的嚎哭,聲音中充滿了憤怒、悔恨和痛苦。他捂著臉,跪倒在地,無助地哭喊著。


    哭聲迴蕩在大廳中,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悲傷和絕望。


    然而,就在此刻,廳內的燭光忽然被一陣莫名的冷風吹滅。黑暗吞噬了整個空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緊接著,一聲淒厲的狼嚎從大廳中傳來,聲音近得令人毛骨悚然。


    大廳內瞬間大亂。人們驚慌失措地尖叫、哭喊,四處亂跑尋找藏身之處。


    方羽感到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心跳急速得幾乎要從胸腔中躍出。他被一隻手抓住,是菠蘿哥。他緊張地低聲問:“怎麽辦?”


    菠蘿哥還未來得及迴答,突然,一聲淒厲又痛苦的慘叫響起,劃破了混亂的嘈雜。


    是老城主的聲音。所有人頓時屏息,恐懼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混亂中終於有人點燃了一支蠟燭,微弱的火光驅散了些許黑暗,卻帶來了更令人震撼的畫麵——


    老城主跪坐在地,懷中緊緊抱著他兒子的身體。


    年輕的指揮官胸前深深的抓痕幾乎撕開了整個胸膛,髒器裸露在外,鮮血將他和老城主染成了一片刺眼的紅。


    他早已沒有了氣息。


    老城主的臉上滿是兒子的血與淚,他呆滯地看著懷中的屍體,嘴裏反複呢喃:“為什麽……為什麽……”他的聲音空洞無神,徹底崩潰。


    廳中寂靜無聲,連狼人的身影都已消失,外麵的嚎叫也逐漸遠去。


    平民們先是呆滯,接著開始低聲啜泣,哭聲像漣漪一樣擴散開來,越來越響,最後幾乎變成了哀嚎。


    人們哭泣著,不僅為這位英勇的指揮官,也為他們自己那無望的未來。


    方羽再也抑製不住,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感覺自己的眼前模糊一片,即使在心裏默念了無數遍“不要沉浸、不要沉浸”,還是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


    菠蘿哥走上前,將方羽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沒有多說一句話。黑暗中,安慰顯得無比沉重。


    天亮了,雨停了。


    這是他們來到副本後第一次見到陽光,但它卻無法驅散人們心中的陰霾。


    人們自發地為指揮官舉行了送別儀式,將他葬在了莊園後方的花園中。


    那裏早已沒有任何鮮花、樹木,一片荒蕪,淒涼如他們的心境。


    當最後一捧泥土蓋上時,所有人低頭默哀,沒有人發出聲音。


    方羽站在遠處,默默低著頭。他知道,在這裏經曆過的悲痛,已經烙印在心裏,恐怕永遠不會消散了。


    葬禮結束後,莊園內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重。


    沒有了指揮官的帶領,所有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目光呆滯,行動遲緩,像一具具沒有思想的幹屍。他們機械地躲避著視線接觸,沒人願意打破沉默,甚至連孩子的哭聲都聽不到了。


    整個莊園,像是被一層厚厚的陰霾籠罩。


    老城主一直跪在墓前,滿臉麻木地望著隆起的土,嘴裏不知喃喃自語些什麽。他的背影顯得單薄而孤獨,像一棵隨時可能被風吹倒的枯樹。


    莉姐站在不遠處看了許久,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走上前,蹲在老城主身邊,語氣盡量柔和:“城主,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大家都需要一個主心骨。你得擔起責任啊!”


    老城主沒有抬頭,也沒有迴應。他的手無意識地捧著一把泥土,任由它從指縫間緩緩滑落。


    莉姐咬了咬牙,聲音加重了一些:“城主,你得站起來!現在沒人能帶領大家了,別讓指揮官的犧牲白費了!”


    然而,老城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他的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殼。


    莉姐的臉色僵了一下,她咬住下唇,最終站起身來,深深看了老城主一眼,轉身離開。


    她迴到方羽他們所在的地方,神情疲憊又沮喪。眾人圍坐在大廳的一角,氣氛低落得令人窒息。


    莉姐重重歎了口氣:“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想點辦法,做點什麽啊!”


    嚴皺起眉頭,語氣有些不耐:“那你說我們該做什麽?”


    莉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像是能從上麵找出答案,但什麽都沒有。


    大廳陷入一片沉默。


    方羽看了看莉姐,又看了看周圍無精打采的人們,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無力感,像一張厚重的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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