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浮羅麵上裝著一副大度的樣子,私底下卻將洗硯悄悄叫到了身邊。


    “洗硯,你不是一直想要成為阿霜的通房嗎,今日我給你這個機會。”


    “洗硯不敢。”


    洗硯低眉垂眼,絲毫不敢將內心的興奮泄露出來絲毫,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王浮羅的本性,隻要他敢應,隻怕下一刻就要被賣去南風館。


    “這是真的,我沒誆你。”王浮羅親親熱熱地拉住他的手,“不僅如此,我還要讓你成為她的小侍。”


    “真……真的?”洗硯終究還是抵不住心中的誘惑問出了聲。


    “當然是真的。”


    王浮羅遞上一碗絕子湯,“當然,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喝了它,我自會將你送到她的身邊。”


    看著麵前的絕子湯,洗硯猶豫了一瞬,然後伸手接過,一口悶了下去。


    洗硯原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隻能遠遠地看著她,不能靠近。


    如今,自己有了這麽個機會,自然是死也甘願,喝下絕子湯算什麽。


    能陪在阿霜身邊,本身就是奢望了。


    他一定要會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浴池裏。


    阿霜一隻手支著腦袋,閉著眼睛假寐,霧氣氤氳,襯得她的眉眼格外清透。


    一隻手緩緩摸上了她的肩。


    “浮羅。”


    阿霜輕輕喚了一聲。


    去換個衣服而已,怎麽換了這麽久?


    她將人拉了過來,按在池壁上就親。


    直到懷裏的人從口中溢出破碎的聲音,她才睜開眼睛,“洗硯?”


    她將人放開,“你怎麽在這裏,浮羅呢?”


    孰料下一瞬洗硯主動攀了上來,他仰起素白的小臉,楚楚可憐,“公子說他身子乏力,先去歇息了,叫我進來伺候。”


    他仰起纖長的脖子,聲音又低又柔,“洗硯的身子還是清白的,求您憐惜。”


    阿霜心下了然,緩緩捧住了他的臉。


    梅香院。


    楊戩身著一身白色寢衣,他散著墨發,素手置於琴弦之上,似笑非笑。


    “哥哥,你已經恢複記憶了。”


    楊禪看著楊戩這副樣子,最終還是開了口,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作為曾經親密無間的親兄弟,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楊戩了,他幾乎完全可以確定楊戩已經恢複了記憶。


    “是又如何。”楊戩輕輕地笑了,他抬起眼睛,“你要告訴她嗎。”


    他已經是她的小侍了,即使楊禪想要趕他走,他也不會走的。


    是他先遇見阿霜的。


    分別的苦他已經吃夠了,這一世,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要陪伴在阿霜的左右。


    “我不會離開的,你別想了。”


    若阿霜真的選擇了楊禪,他不得不離開,他也不會心甘情願地迴到天上去,若是阿霜不想看見自己,他就易容成下人,鄰居,友人,她總得接觸其他人,而楊禪也不可能一輩子都能防著自己。


    “錯了。”


    “不是要趕你走,而是要你留。”


    “王浮羅是正室,他的侍從洗硯又成了新的小侍,不就是想著以此來將我們趕走嗎,我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趕你走呢。”


    他上前一步,“哥哥,我們是兄弟,是兄弟就應該攜手並進,不分彼此。”


    楊戩抬起頭,眼裏滿是笑意,“阿禪,你能這樣想,哥哥心裏很高興。”


    夜幕降臨,隨之而來的還有阿霜。


    “妻主,你來了!”


    楊戩迎了上來,一張又清又豔的臉直直撞入阿霜的眼中,夜色中的楊戩多了一絲穠麗的氣息,無端地誘人沉淪。


    阿霜別開目光,“不,我不是你的妻主。”


    她不能仗著人家失憶就趁人之危。


    楊戩捧著她的臉道,“不,你就是。”


    他按上她的心口,“如果不是,你的心為什麽會跳得這麽快。”


    他又牽著她的手往自己心上按,“你看看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和你一樣快。”


    “可是……”


    楊戩的手指抵上她的唇,“沒有可是,那些都不重要。”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什麽都不要說,吻我。”


    “聽從你內心的聲音。”


    阿霜果然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將他抵在牆上,捧起他的臉,慢慢地親了上去。


    楊戩看著阿霜垂下眉眼,湊了過來,他的心砰砰直跳,目光落在她散落在肩側的烏發。


    他看似平靜,心中其實無比緊張。


    他的眼神貪婪中又帶著點憂傷。


    兩輩子啊,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她。


    楊戩的唿吸都變得有些淩亂,在他的視角中,阿霜的動作無限放慢,他眼神沉醉,靜靜等著她吻上自己。


    上輩子,她也是這樣親他的。


    突然,門外傳來“嘎吱”的響聲。兩人同時迴頭看去,隻見楊禪站在門外。


    楊禪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無法做到把自己的愛人讓給哥哥,即使隻是暫時的,他也忍受不了。


    “阿霜……”


    他眼神迷離,聲音中也帶著微啞的醉意。


    阿霜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她退開一步,似乎察覺到她要離開,楊戩收緊了放在她腰間的手,直接吻了上去。


    他拚命吻她,楊禪一出現,他就感覺自己又要被她拋棄了。


    “不許走,別管他。”


    她又想跑到哪裏去。


    阿霜被纏得挪不開身。


    而楊禪悄無聲息地推開門進來了,他貼在阿霜身後,半張臉隱在夜色中。


    楊禪輕輕吻上她的頸側,語氣纏綿中又帶了一絲偏執,他聲音輕顫,“嫂子。”


    “我這樣叫你,你喜歡嗎?”


    阿霜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的身子顫了一下。


    察覺到她的失神,楊戩纏得更緊。


    楊禪將頭擱在她的肩上,滿頭墨發傾瀉而下,他問,“阿霜,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哥哥?”


    阿霜微微偏了偏腦袋,正欲迴答,楊戩吃醋,又把她的身子撥過去,“是更喜歡楊禪,還是阿戩?”


    兩個人都緊緊地盯著她。


    “當然……”阿霜拉長了聲音,“都喜歡了……”


    少了任何一個她都會傷心的。


    紅燭垂淚,夜色漸深,今晚的月光,格外旖旎……


    ……


    “賤人!賤人!”


    “兩個賤人!”


    阿霜這大半個月以來日日留宿梅香院,王浮羅氣得牙癢癢,他再也做不到氣定神閑。


    他後悔極了,早就知道不攛掇母親把王蘇南送走了,反正他嫁給了阿霜,也仍舊和他的父親一樣,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小侍,無論如何也越不過自己去。


    他有火無處發,於是惡狠狠地甩了站在一旁伺候的洗硯一巴掌。


    “還不是你這個廢物留不住妻主,留著你有什麽用!”


    “公子息怒。”


    洗硯跪在地上,眼中卻滿是諷刺。


    明明是王浮羅不討妻主喜歡,怎麽反倒怪到自己身上。


    門外有人走了進來,王浮羅迴頭,表情有些急切,“怎麽,打聽清楚了嗎,妻主這次帶誰去邊城?”


    侍從不說話,直接跪在了地上,王浮羅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若是喜訊,這侍從哪裏會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早就向自己討賞了。


    “帶楊氏兄弟去。”


    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王浮羅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


    為什麽不帶他去!


    他的淚水劃過臉龐,簌簌地流了下來。


    妻主這次前往邊城迎接新帝,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他是妻主的正夫,她怎麽可以不帶上他!


    幾日前帝王崩逝,而先帝的帝姬們殺得你死我活,最後竟一個不剩,京中群龍無首,母親作為先帝寵臣加朝中元老,留在京中穩固大局,派妻主前去邊城迎接幼時便被丟在邊城的九皇女迴到京城。


    王浮羅知道這個任務事關重大且十分兇險,有多人都在盯著妻主,隻要新帝接不迴來,王太師的政敵便能以此為由,說她狼子野心,弑帝篡位,然後攻入京城。


    就連母親都額外多給了她一千私兵,承諾這些人今後完完全全都屬於她。


    這些私兵的錢糧月晌都從阿霜兜裏掏,跟隨她前去的私兵家人也直接安排在了京郊。


    這次妻主不帶自己去,而帶楊氏兩兄弟去,是覺得自己不是和她生死相許的那個人嗎?


    盡管被傷透了心,但送行的時候,王浮羅還是默默遞上了自己去道觀求來的平安符,“妻主定要平安歸來。”


    阿霜握住他的手,“放心吧。”


    感受到她手指的溫度,王浮羅再也克製不住,他上前一步,未語淚先流,“妻主,帶我一起去吧。”


    “胡鬧,她是去做大事的,怎麽能帶著你礙手礙腳。”


    聽著王太師這番話,阿霜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王太師並不知道楊禪楊戩是神仙,能護佑自己平安,所以在她眼中,自己此去邊城九死一生。


    王太師放心讓自己去,卻不允許王浮羅去,是覺得自己迴不來了,好讓王浮羅日後改嫁嗎。


    也是,權傾朝野的太師大人怎麽會把身家性命寄托在她身上,她一定還有別的退路。


    心裏雖這樣想,阿霜麵上卻恭恭敬敬地附和道,“是啊,此去路途遙遠,你身子不好,怕是經不起顛簸,還是別去了。”


    她又看向王太師,俯身下拜,“母親,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最後,她深深看了一眼王太師,然後轉身走向人群。


    她有預感,這次自己若能平安歸來,她的身份會變得不一樣。……


    前往邊城的路的確格外兇險。


    為了減少被偷襲的可能,阿霜一行人日夜兼程趕路,能不停下就不停下,能不休息就不休息,可饒是如此,來自外界的襲擊仍是像蚊子一樣煩人。


    “第七次了。”


    還好這次除了私兵,還帶了不少人隨行護衛,不然還沒到目的地人就死完了。


    “我不能再坐在這裏了!”帳篷裏的阿霜站了起來,姐妹們在外麵拚殺,她怎麽能安然地坐在帳篷裏休息呢。


    “可若是你出了事,沒了領頭羊,那她們再如何拚殺也無濟於事。”楊戩勸道。


    法術不能顯露於人前,所以見到他用法術的人都必須死,而這裏人多眼雜,除了危機時刻,他不會用法術。


    他怕萬一……


    “我當然知道,可我沒法再眼睜睜地看著她們為我而死了。”


    她們把自己的命交到自己手裏,即使阿霜本身沒有什麽良心,她也無法毫無負擔地再待在帳篷裏。


    “我要出去,和她們一起戰鬥!”


    而且這也是籠絡人心的大好時機。


    “好吧。”楊戩把寶蓮燈變小,將它係在阿霜的腰間,“有它相護,別人就傷不到你了。”


    “多謝。”


    阿霜掀開帳篷衝了出去,她拿著劍就朝著一個敵人揮了過去,在劍即將落到敵人身上的那一刻,她閉上了眼睛。


    盡管出發前學了一些武功,但這還是她第一次殺人。


    劍很鋒利,直直砍在敵人的脖頸上,頓時濃稠的血液順著傾斜的劍身往阿霜手上流,剩餘的則滴滴答答沒入土地中。


    敵人倒在地上,阿霜退開幾步,低頭,滿手血紅,她沒有幹嘔,隻是整個世界都變黑了。


    阿霜拒絕了楊禪伸過來想扶自己的那隻手,


    她單膝跪地,閉著眼睛,用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楊禪楊戩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自己身邊。


    她得靠自己。


    等那種惡心感完全褪去,不再眩暈之後,阿霜又站了起來,主動跟在經驗豐富的副手後麵砍人,一開始副手還會把人弄個半死扔給她,後來則不會了。


    生死場磨煉人是很快的,隨著阿霜越發遊刃有餘,副手看她的眼神不知不覺間也變了。


    在她眼中,阿霜不再是那個贅入王府攀附權勢的贅媳了,而是成長成了一個真正的主帥,若說之前她還對她頗有微詞,想著隨時跳槽轉換陣營,那至此以後,她則是心甘情願地追隨在她身側。


    看著阿霜再次將一個刺客斬於劍下,副手閆文錦的眼裏滿是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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