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


    阿霜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裳,挎著破舊的粗布包袱,她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撥開高過人頭的野草,果然看見了一座殘破的神廟。


    神廟上的牌匾蒙上了灰塵,依稀辨認得出“三聖”兩個字,剩下的就看不清了。


    看來老鄉沒有騙她,這裏果真有一間神廟。


    她不太放心,特地扒拉開雜草,去看廟前的碑文,認認真真看了好幾遍後,她才放下心來。


    是個正統的神廟,隻不過位置比較難尋,沒什麽香火,所以才荒廢了吧。


    阿霜推開搖搖欲墜的廟門,被灰塵嗆得連連後退。


    這一個多月,她就要住在這裏了。


    她提早離開家鄉備考,但到了京城花費一定不會少,阿霜行至此處,替人抄書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她囊中羞澀,自然是負擔不起,隻能在此住下。


    此處距離京城不過九十裏路,走幾天就到了,其實倒也不錯。


    況且這裏是神廟,有神威庇護,不會有什麽猛獸妖邪靠近,廟後又有大山,她摘些野果,設個陷阱,抓些野兔麻雀,吃食是不必擔憂了。


    阿霜放下包袱,把門窗都打開,將牆縫裏的蜘蛛網都挑幹淨,又粗略打掃了一遍地麵。


    明天還得弄點水來,仔細清掃一遍。


    地上打掃得差不多了,見等人高的神像上落滿了灰,阿霜也走前去,好心地為他擦拭起來。


    擦拭幹淨後,這神像竟然栩栩如生,靈氣逼人,再不複之前的狼狽模樣,如同一樽白玉。


    神像美目半開半合,恍然間好像在注視著她。


    阿霜一驚,她麵色仍舊平靜,心中卻掀起萬丈波瀾。


    有人在看著她。


    是三聖子嗎?


    若能得神子青睞,也是一種相當不錯的選擇。


    管他是仙是鬼是妖是人,隻要能幫上她,阿霜通通來者不拒。


    她母父早亡家境貧寒,自小嚐盡世間冷暖,若非她嘴甜又生得好看,哄著別人,能不能活到現在還是個問題呢。


    她此生的夙願就是擺脫貧苦的生活,成為有權有勢不被人欺負的人上人。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是唯一的捷徑,於是她自小勤學苦讀,大雪天跪在私塾老師的門前求她收下自己。


    而如今,她驚覺麵前的神像或許也是一個機會,而且更加容易且便捷。


    她倒是想當官,可她一無根基二無人脈,到時候就算名列榜首,也會被別人頂替掉。


    她原本打算在此閉關苦讀,好好打磨一下自己的文采,投王太師所好寫上一些詩,等科考後遞到她的府中。


    若能得她青睞,不但不用擔心自己的名次被頂替,還能成為王太師的門客,一步登天。


    之所以選王太師,不止因為她是自己為數不多知道的幾個大官,是帝王的寵臣,還因為她是自己的同鄉,若是太師能顧念著同鄉之誼,她的機會或許會更大。


    但那畢竟太過遙遠,而神像就在眼前。


    說不定,那三聖子就在廟中某處看著她呢。


    阿霜的心思活絡起來,她知道自己有一副相當不錯的皮囊,於是,她擦拭的動作更加溫柔,神色也更加專注,她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展示著自己的盛世美顏。


    楊禪原本正在殿中修煉,突然感覺到荒蕪多年神廟中的神像被人觸碰了,他身形一閃,就入了神像。


    他沒想到竟有個書生為他擦拭神像,一時間有些感動。


    在天界,楊禪日複一日地履行著職責,哥哥也不常待在他身邊,神殿太過冰冷,他端坐高台,實在是孤獨極了。


    觸及到阿霜多情的目光時,不知怎的,他如古井一般沉靜的心居然泛起一陣漣漪。


    也許是天規太過森嚴,壓抑已久的楊禪也忍不住好奇人間情愛究竟是什麽味道,竟讓一眾神明避之不及。


    母親也曾與凡人相戀,他問過她,愛情是什麽滋味,當時的母親還沒有喝下忘情水,她笑著對楊禪說,“你以後會知道的。”


    阿霜擦拭完了神像,她走到一邊,楊禪心中竟不知不覺多了一分落寞。


    阿霜坐在石凳上,拿起一卷書冊,在殘破的桌子上讀了起來,她背脊挺直,遠遠看去,竟如一棵青竹。


    感受到那股視線仍舊停留在自己身上,即使這麽裝著有點累,阿霜也沒有鬆懈。


    往日看書,她都是怎麽舒服怎麽來,恨不得直接躺著,但為了勾搭楊禪,累點又怎麽了。


    昏黃燭光下,阿霜目光清冷專注,眉目如畫,燭火躍動,顯得她越發動人。


    仗著阿霜看不見自己,他從神像中走出來,坐在書桌的另一側。


    阿霜看書,楊禪看阿霜,他雙手撐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後半夜,阿霜終於撐不住了,她手中的書卷滑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楊禪被書卷掉落的聲音驚了一下,自己竟然沉迷至此。


    哥哥向來嚴厲,耳提麵命他不得違反戒律,他卻動了思凡之心。


    再待一會,等再過一天自己就走,他在心底告訴自己。


    他沒有對這個凡人動心,坐在這裏也隻是因為她為自己擦拭了神像,他在想怎麽報答她罷了。


    他將掉落的書籍輕輕放在阿霜的手邊,又撿起滑落在地上的披風,為她披上。


    翌日。


    天微微亮時,阿霜就醒了過來,她摸了一下肩上的披風,嘴角微微勾起。


    她從包袱裏取出一塊布,又從廟邊的柳樹上掰了兩條柳枝,去河邊洗漱。


    待洗漱迴來,阿霜一眼就看到了神廟門檻下有一塊黃澄澄的長條物體。


    金子?


    阿霜真的很想直接收入囊中,這麽大的金子,一看就很值錢,直接拿走,她下半輩子都衣食無憂了。


    她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抵抗住了誘惑,她壓下心中的貪婪,從兜裏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子,將那塊金子裹在帕子裏,放到神像旁邊的神台上。


    荒郊野外出現金子,可能是神子的考驗,也可能是妖邪奪命的手段。


    阿霜不能百分百確認三聖子已經被自己吸引,她看過一些誌怪小說,一些妖邪會把金子當做賣命錢,隻要那人拿了,無論她住在野外還是住在神廟裏,最後都會被吃掉。


    萬一是妖邪之物,放在神台上,也不會連累到自己。妖邪若有壞心思,找三聖子就行了,千萬別找她。


    畢竟,她隻是一個善良無辜的書生啊。


    阿霜打開包袱,拿出早就備好的幹糧,慢慢啃了起來。


    神像裏的三聖子楊禪目光落在她手裏的窩窩頭上。


    他為了感謝她為她擦拭神像,點石成金,就擺在她麵前,她清貧至此,居然不要,反倒又還給了自己。


    他本該失落的。


    但奇怪的是,他心中竟生出一分竊喜。


    哥哥說有恩必報,既然她不要金子,那自己總得想些別的辦法來報答她吧。


    他正想著,突然感覺自己在天上留下的禁製被人觸碰了,他心道不好,元神立馬迴到雪映宮中的身體裏。


    緩緩睜開眼睛,勉強鎮定心神,然後驚訝地喚道,“阿兄,你怎麽來了?”


    母親憐他幼弱,將寶蓮燈拿給他用,因此楊禪實力超出楊戩許多,但麵對這個向來不近人情的兄長,他還是有些心虛。


    寶蓮燈乃是女媧娘娘采天外之火煉化補天石而得,通體潔白,宛如冰雪,不僅能治病愈人,還能驅除邪魅。


    自從母親閉關,楊戩就對這個唯一的弟弟嚴防死守,生怕他被凡間情愛蠱惑,生了思凡之心。


    楊戩眉間刻著銀印,他身著雲紋銀袍,手執三尖兩刃刀,仙氣飄飄俊美無雙。


    似乎他看著這個端坐蓮台的弟弟,沒有覺察出什麽異常,他笑道,“我將前往深淵采藥,一時半會不會迴來,你在天庭要好好修煉,莫要懈怠。”


    楊禪心下一喜,哥哥要出去!


    他站起來,勉強應付了哥哥,強忍著心中的激動將人送走。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哥哥雖然此去不會待很久,但也足夠他在下界好好報恩了。


    凡間。


    一連幾日,阿霜都沒有再感受到那股目光。她一下子就蔫了,攀上三聖子的事就這麽吹了,實在是太可惜了,好在王太師那裏她一直在準備,走凡間科舉的路子也成。


    包袱裏沒多少吃的了,阿霜隻得出了神廟,去山上找野果。


    她撿了些野果,等摸到山腰,居然遠遠看見自己之前用竹子做的陷阱已經合了起來,頓時高興極了,終於可以開葷了。


    她走近一看,裏麵竟然是隻小黃鼬,一隻腿被夾著了,動彈不得,皮毛油光水滑,眼睛異常靈動,眼角竟還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看著竟有些楚楚可憐。


    阿霜晃了晃腦袋,她怎麽會覺得一隻黃鼬楚楚可憐呢,應當是幻覺。


    她將小黃鼬取下,將它的耳朵拎在手裏,高高興興準備下山迴廟中烤了。


    雖然不是兔子,沒有那麽多肉,但也聊勝於無了。


    突然,她又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目光。


    阿霜的表情一瞬間就變了,目光變得無比柔和,充滿善意,她鬆開小黃鼬的耳朵,輕聲細語地問道,“小黃鼬,沒事吧?”


    她矯揉造作地拿出手帕替他包紮,還給它的小腿吹氣,“不疼了啊。”


    阿霜心裏知道自己這樣包紮沒有任何用,隻是看著好看。


    她輕輕撫摸著小黃鼬,小黃鼬眯起眼睛,很享受,一睜眼卻看見站在不遠處的主人,頓時身子都嚇僵了。


    他叫黃袖,是楊禪的靈寵,本想趁著主人迴天上的間隙,勾搭一下阿霜來一場露水姻緣,沒想到剛好被主人撞見了。


    他的運氣也太背了吧。


    他的耳朵都垂了下去,也不敢衝阿霜賣萌了。


    他實在是很喜歡這個書生。


    不過她哪裏都好,就是手勁有點大,拎得他耳朵有點痛。


    阿霜一路抱著小黃鼬迴到廟中,含淚吃了些野果後,便把它放在枕邊,沉沉睡去了。


    終於等到她進入夢鄉,楊禪迫不及待地使了個法術,把趴在阿霜身邊的小黃鼬弄了出來。


    “主人,你生氣了?”黃袖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怎麽可能生氣。”話雖如此,但他的臉色可算不上好看。


    楊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看到阿霜撫摸小黃鼬,他會不開心。


    他明明隻是來報恩的。


    楊禪看不透自己的心,黃袖哪裏還不明白,他知道主人是對阿霜動心了,趁楊禪還沒弄明白自己的心思,他試圖渾水摸魚。


    “主人沒生氣就好,我常聽凡人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今天她救了我,我想……”


    他的臉蛋紅撲撲的,正要說出自己要以身相許的話,卻看到楊禪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


    楊禪雖然不諳世事,但也不是個傻子,他看出來小黃鼬就是故意勾搭她,不知為何,他心中燃起一股火,不管不顧地說道,“不用你以身相許,我也欠她恩情,幹脆一起還了。”


    話說完了,等看到黃袖驚訝的神色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但他一點都不後悔。


    第二天。


    阿霜醒來,枕邊的小黃鼬已經不見了,隻留下一片黃色的衣角,而廟中的一切都已經變了個樣子。


    漏風的窗戶已經修補好了,門板也變得完整了,桌上的美味佳肴香氣撲鼻,昨日換下的衣服也已經洗了,就晾在竹竿上。


    阿霜驚了一瞬,起身四處尋找,沒有找到人。


    這便是傳說中的田螺公子麽?


    她抓著那片黃色的衣角,心想,應該是昨天那隻小黃鼬吧。


    如果是三聖子就好了。


    她瞥了眼三聖子的神像,神像悲憫無情,高不可攀,怎麽可能為她這樣的凡人駐足。


    桌上的飯菜實在豐盛,但阿霜不敢擅動,她先用銀針試毒,又將飯菜先供給三聖子後,自己才敢吃。


    此後一連三日,廟中的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條。


    第四天,阿霜睜開眼睛,打算起身的時候,居然正好看見黃衣美人的身影。


    楊禪十分霸道,不僅不許小黃鼬以身相許,還直接搶了他的劇本接近阿霜報恩。


    按照計劃,阿霜此時已經對他有了好感,是時候該現身了。


    花瓣飄灑,“黃袖”緩緩轉過身子,麵紗剛好在此時掉落,露出一張並不算傾國傾城的容顏。


    “你是誰?”


    “我是黃袖,就是你前幾天救的那隻小黃鼬,感念娘子恩德,特來報恩。”


    楊禪垂著眼睛,有些楚楚可憐,他這身皮囊的眉眼並沒有他原來的樣子出眾,卻意外地多了一絲惹人憐愛的味道。


    真正確定是小黃鼬的時候,阿霜反而有些失望,她更希望是三聖子。


    但當“黃袖”往她懷裏靠的時候,她沒有拒絕,反而順勢攬住了他。


    畢竟神子哪那麽容易得到,還是珍惜眼前妖吧。


    也算條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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