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安醒得自然,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骨節響得清脆,像昨夜一夢把積攢的疲倦都揉鬆了。


    他坐起身,先是眯著眼摸了摸額角,確認自己還活著,然後才從床鋪翻下。


    門外腳步聲輕輕響著。他剛一動,門就被人從外麵輕推了一指縫。


    念良小聲地咳了一聲,念新則壓低聲音喊:“蘇先生,洗臉水來了……今天是溫熱的。”


    蘇長安咳了一聲算作迴應,披上外袍,出門一看,果然是一群孩子站在門外,臉洗得發亮,手裏端著木盆,個個神情認真得像迎接早朝。


    他瞟了一眼排得整整齊齊的毛巾和漱口碗,懶洋洋道:“這陣仗——是不是該奏樂了?”


    念良耳根一紅:“……我們想請先生吃早飯。”


    蘇長安挑眉接了盆水:“成,迴頭我請你們吃頓大的。等我洗完,你們先去吃。”


    他洗漱完,一抬頭,看到院子那頭,灶前已騰起熱氣。寧慈披著件舊衣,戴著薄薄的布口罩,正一點點地翻炒鍋中香粥。


    他走過去,語氣不帶火氣,卻攔住她下菜的手。


    “你咳血剛壓住,還敢聞這鍋煙?”


    寧慈眼神柔靜,低聲答:“已聽您吩咐帶了口罩,隻是這頓飯……若不親手做給您,總覺心裏不踏實。”


    蘇長安皺眉,卻沒再攔,隻道:“等我真不在了,你再煮也不遲。”


    她輕輕一怔,隨後低頭淺笑。


    飯菜香得實在,小米熬得酥軟,鍋貼焦黃酥脆,一筷子下去,油花撲濺。小孩們一邊吃一邊搶,嘴裏喊著“我吃四個”“你吃太多了”之類的天真語氣,把整個院子吵得熱熱鬧鬧。


    蘇長安坐在最外側,不插話,隻看著熱氣打濕了鍋台上下吊著的葫蘆瓶,再望向那些笑得滿臉油的孩子,眼神裏多了一分說不上來的暖意。


    吃完飯,念新和念良領著孩子們往外走,去私塾旁聽。這些孩子雖然無學籍,但因舊賬未清,先生也不趕他們走,便在門外搭了個小棚。


    他將幾顆碎銀塞進念良袖口,道:“中午別讓大家餓著。”


    孩子走遠了,他迴頭看見院角多了幾排罐壇,蓋布上還壓了石子。


    寧慈收拾著廚房,抬頭朝他解釋:“昨夜藥熬多了些,丟了浪費,孩子們怕浪費,都裝起來了。”


    蘇長安走近,揭開一蓋,一股淡淡的苦香撲鼻而來。他點頭稱讚:“色味倒是穩得住。”


    寧慈神情安然:“昨日您教他們,他們便反複學著熬,整整熬了一夜。”


    蘇長安站在院中,看著那一壇壇止咳藥水,眉角抽了抽。


    “……我靠,那些藥材不會全給熬完了吧?”


    他快步走過去,揭開壇蓋,一股熟悉的藥香撲鼻而來,略苦,有些微酸,氣味還算溫和,但藥性卻已開始散逸。他輕輕搖了搖壇子,湯色偏淡,藥效正在消失。


    “這藥一旦熬出不立刻服用,很快就隻剩個味了。”蘇長安心裏犯著急。


    他蹲下身子,又試著聞了聞,想了個辦法:“加點蜂蜜能緩衝藥性流失,也能延長保存時間,順帶還好喝些……可就算加了,她一個人也喝不完啊。”


    蘇長安轉頭看向角落,眼前一亮。


    院角那輛蒙塵多時的四輪小廂車正靜靜地躺在那裏,輪軸有點歪,車身被孩童塗得七彩斑斕,卻勾起了蘇長安一段想法。


    在這個時代,咳血幾乎等於宣判死刑。不是藥不夠,是根本不懂病。古人靠診脈揣測五髒,憑的是經驗而非解剖,誰能看清一片肺葉的破損?大多時候,隻能頭疼醫頭、腳痛醫腳,病好了幾天又犯,反反複複,拖著把命熬沒了。


    但蘇長安不一樣。他明白肺損是怎麽迴事——真明白,不是靠猜。他製的咳藥不是神仙水,卻對得上症。治不了絕症,但隻要肺葉還在、氣沒斷,這一方藥,就能鎮得住病根。


    他不敢說能起死迴生,卻有底氣讓絕大多數母親從此不再夜裏咳到心顫。


    “嗯……”他靈光乍現打了個響指,笑出了聲,“以後孩子們的生活有著落了。”


    他當即把以前在京城摸魚期間,搗鼓現代生活設施準備的手工道具、木釘、漆料和小工具一股腦取出來,鋪滿了院中炭灰地磚。


    不一會院中就叮叮當當熱鬧起來。


    幾個個時辰後,那輛小車就煥然一新,輪子校正,外殼擦淨,車身塗上了新的油漆,木質刻痕細致光滑,竟然隱隱有了點“商販巡街”那味兒。


    孩子們迴到家時,看到門口那輛閃亮亮的小車,全都眼睛發直,差點以為隔壁酒坊送來新車。


    蘇長安叉著腰,一身銀袍在陽光下映著亮光,笑著拍拍車板:


    “怎麽樣?以後你們賣藥就靠它了。”


    “我們,賣藥?”念良一頭霧水。


    “對啊。”蘇長安抬手在他們腦門上一敲,“一邊學習一邊養家,你們是這個家最小的掌櫃,懂?”


    孩子們眼裏閃著光。


    “不過得配上點合適的瓶子。”他指了指那一壇壇藥湯。


    “幫我跑一趟,去街南的玻璃鋪,買一百隻小瓶子迴來——那種最結實的,最好有點花紋,漂亮點的。”


    “先生,要用玻璃瓶嗎?”有孩子問。


    “你見過哪家正經藥堂給人用木瓢灌藥的?”蘇長安語氣一正,又一轉,“況且——古人雲,藥要入口先悅心,瓶子漂亮一點,病也就好得快點。”


    孩子們一聽要買瓶子,頓時雀躍不已,笑著衝出門去,腳步快得像打仗搶糧。


    院中安靜下來,蘇長安掀開藥壇蓋子,取出一罐上好的蜂蜜,細細倒入藥液中。香氣混著藥味逸散開來,味道甜中帶涼,撲鼻而溫潤。


    接著他伸出右手中指——那枚破界之指。真力灌注下,中指暴漲1寸,指腹上的皮膚幽紅如血,略帶微光。


    接著靈焰隨即躍起,一寸火絲沿指而升,靜默而盛。那一瞬間,皮膚上的塵垢自動剝落,連指甲縫都如新打磨過。。


    他緩緩將中指沒入藥壇。


    “滋——”


    細聲炸開


    藥液開始輕顫,一縷縷黑紅色的濁氣自表層浮起,如夜潮般悄然翻湧,藥湯由原先的淺黃逐步轉深,凝成一鍋幽紅泛光的沉色藥液,如熟透的桑果汁。


    蘇長安低聲:“好了。藥性已穩,火毒被清,剩下的,就是裝瓶。”


    等孩子們氣喘籲籲地提著瓶子迴來時,蘇長安已經將幾壇藥液都調和完畢,每壇都封得妥妥當當。


    他一邊指導,一邊讓孩子們分工配合,將藥液一瓶瓶舀入細頸玻璃瓶中,封蠟、擦瓶、裝箱,每個動作都幹淨利落。


    瓶身晶瑩,藥液沉穩,一格格碼在木箱中。


    最後,他在每一隻瓶身上,親自以中指刻字:


    “念。”


    “慈。”


    “安。”


    三字落下,他輕輕一吹瓶口,落下的粉屑被風帶走,像從他掌心裏,飛出了一個願。


    念良湊上前,壓著聲音問:“這是藥名?”


    “嗯。”蘇長安點頭,卻沒馬上說話。他指尖繞著那最後一個字,久久不動。


    “‘念’,是你們的姓,也是兒女們的心。”


    “‘慈’,是她的名字,但更是這世上所有母親的模樣——溫柔、勞苦、從不為自己求過安穩。”


    “‘安’,是我為她們求的結局。”


    他說到這裏,語氣一收,指尖輕敲了一下瓶口,將那隻剛刻好“念慈安”三個字的藥瓶遞到念新手裏。


    “這藥能不能見效,喝的方式比藥本身還要緊。”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掌心那瓶藥上:“每瓶,都要貼上一張紙,寫清楚禁忌。什麽時間喝,什麽不能吃,油膩煙火要遠著,飯後一盞茶時間服藥最好。喝完不能著涼,不能大聲說話,也不能跑跳出汗。”


    “這些,你和弟弟妹妹們自己寫,認認真真寫。”


    他語調低沉下來,帶著不容忽視的嚴肅:


    “藥是給你們娘親喝的。但我不隻想治好她。”


    “我想讓這瓶藥,從你們這屋子開始,傳到城邊,傳到山裏、傳到那些咳了三年都沒錢買一服藥的母親手上。”


    “我不信什麽大道理,也不會什麽救世之法。但我知道——一個孩子的命,全係在他喊出‘娘’的那一聲上。”


    念新抱著藥瓶,指尖微抖,聲音發緊:“……真能傳這麽遠嗎?”


    蘇長安看著她,沉默了一瞬,語調輕得像說閑話,句句卻落得沉實:


    “我管不了它能傳多遠。”


    “但從今天起,它得從你家開始。”


    “從‘念慈安’這三個字開始,從你娘的咳嗽不再、能吃一口熱飯開始。”


    “隻要世上少一個在病榻上苦熬的娘;隻要你們記得,她的命值,值得你們所有的努力去換平安,那這個名字,值。”


    蘇長安低頭,繼續在一個新瓶指尖刻下三個字:


    “念慈安。”


    “母親這兩個字,寫起來容易,疼起來,是一輩子都止不了的痛。”


    他抬起頭,眼神淡淡掃過那些孩子:


    “這一瓶藥,不止止咳——它該護得住天下的母親,不咳,不苦,不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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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小可愛們,幫忙 推薦和點讚,可愛幽默的蘇長安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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