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京城斬妖司總督府密室內,蕭玄策雙眼血絲爬滿,麵色陰鬱如烏雲壓頂。


    他正揉著眉心,沉思著怎麽應付今日即將來訪的那幾位大儒,下一刻,桌上傳音石“嗡”地一震。


    他麵無表情地注入神識,傳音石內瞬間響起一陣賤兮兮的聲音:


    “蕭總督,您先平心靜氣聽我說——”


    “……”


    蕭玄策臉都黑了,一聽到這個聲音就想把這破石頭扔了,他實在不想再和這個人有任何關聯,最好老死不相往來!但下一句話卻讓蕭玄策激起興趣:


    “其實所有的斬妖、建神觀的事,都是你們斬妖司幹的,和我蘇長安,毫無關係。”


    “你說什麽?”蕭玄策眼角抽搐,眼神卻亮了一瞬。


    蘇長安繼續,語調一本正經:“眼下已是入冬,這時節,妖邪作亂最頻繁,加上京城妖商會開放,妖族可以持證經商,一下子從四麵八方湧來不少妖商妖販。”


    “為避免局勢失控,斬妖司總督蕭玄策審時度勢,果斷啟動——冬雷行動。”


    “你說啥玩意?”蕭玄策眼皮跳了一下。


    蘇長安聲音頓了頓,繼續:“斬妖司派出密訓精英,統一服裝、統一麵具,統一使用一種極簡化的易容術,偽造成一個‘傳說中的神秘人物’,深入京郊數十隱患區域,連破二十七個妖窟、清除十一處藏嬰窩點、平定六場妖族交易市場。”


    “本意是製造一個讓妖邪聞風喪膽的‘斬妖之神’形象。”


    “——萬萬沒想到,百姓信了。”


    “更沒想到,那畫像,長得……還和我很像。”


    蕭玄策死死盯著傳音石,指節泛白,心跳一頓一頓地在後腦殼上敲鼓。


    “你在暗示什麽?”


    蘇長安清了清嗓子,聲音溫柔:“我啥都沒暗示啊,我隻是幫您總結下目前形勢:神像建了、百姓信了、斬妖震懾了、京中安穩了。”


    蕭玄策哼了一聲:“你是把天下人當傻子,把那些大儒當迂腐是吧?”


    “您太抬舉我了,我是把他們當成信眾。”蘇長安笑意盈盈,聲音從傳音石中穿出,“演戲就得演全套,我給您準備好了後續劇本。”


    “……什麽劇本?”蕭玄策眯眼。


    “安排幾批人,按神像畫像稍作調整,全員統一造型。兩天之內,掃蕩京城周邊郡縣全部‘人牙坊’,尤其是那種專賣人族嬰兒的,見一個,滅一個。”


    語氣忽然一沉,低啞如刃:


    “不能留,一個都不能留。”


    蕭玄策深吸一口氣,沉聲:“然後呢?”


    “把救下來的孩子,讓“蘇神”送進‘蘇神觀’,掛牌照養。”


    蘇長安緩緩道:“百姓信的是神?不,他們信的是能保命、能救人、敢動手的‘活神’。”


    蕭玄策忽然起了點佩服,也起了點鬱悶。


    “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放過我?”


    傳音石那頭,蘇長安笑了:


    “再堅持一下,我保證,等我修成禦神步,第一件事,就是飛過來親自給您上柱香。”


    蕭玄策臉一黑,差點掐斷傳音,險些把傳音石砸進火爐——


    “你上你娘的香!”


    蕭玄策沉著臉:“劇本結束?”


    蘇長安眨了眨眼,掃了一圈身邊咿呀不休的嬰兒們,聲音輕飄飄:“還有,清理完人牙坊之後,您讓這批‘蘇神分身’全體南下,五日之內趕到神蠶穀女兒村。”


    “女兒村?”蕭玄策眉頭一豎,“你讓他們跑那去幹嘛?”


    “籌備百嬰認親大會。”蘇長安一本正經,“消息今天就放出去,斬妖司聯合民間神觀組織,五日後神蠶穀舉行盛典,由‘護嬰真君’親自主理,召集世人認領失散嬰兒,明證蘇神非一人——形象遍布四方,皆為英傑投影。”


    “誰是‘護嬰真君’?”蕭玄策眼神微閃。


    “還能是誰?”蘇長安笑眯眯地看他,“當然是您啊——我們不明說,但該傳的風聲,都會傳。”


    蕭玄策臉色頓時古怪,喉頭一梗,差點沒被口水嗆死。


    可偏偏這事……還真有點道理。


    “……我?”他訥訥開口,表情精彩,如果蘇長安在此肯定難以相信威嚴的蕭總督會有如此豐富的一麵!


    蘇長安繼續以“溫柔刀”的語調補一刀:“總督您文武雙全,破邪有功,懷仁守正,威震百官,若不是您……哪來這局麵?百姓有眼。”


    這話聽著像捧,實則全是套。


    可偏偏這個“套”……接得無懈可擊。


    蕭玄策沉默片刻,竟真的開始思索了起來。


    蘇長安的整套計劃,環環相扣,拚圖式推進:


    其一,冬雷行動,可解釋所有詭異現象;


    其二,多地清剿,足以證明“蘇神”並非一人;


    其三,百嬰認親大會,將所有分身推向明麵,形成統一口徑。


    哪怕仍有存疑之人,但隻要足夠多人信,它就變成“事實”。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蕭玄策不指望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隻希望那些嘴皮子比劍還快的大儒們,被眼前這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局勢搞得一頭霧水,最好索性迴書院閉關修文去,別再圍著他這個總督府門前轉了。


    至於那什麽“護嬰真君”的稱號,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天相之後是破虛,破虛成真君。


    現在就叫他“真君”?倒像給嬰兒穿上神將戰袍,喜感得很。但——


    蕭玄策眉峰微動,心底那一層修者敏銳的本能,卻悄悄接納了這個名字。


    哪怕是一塊泥巴捏的“神位”,也好過一無所有。


    有,就比沒有強。


    正在這時,傳音石中蘇長安的聲音又慢悠悠響起:


    “不過蕭總督,我還有個顧慮。”


    “我們現在唯一的漏洞,就是那匹雜毛馬。”


    蕭玄策一愣:“……你說什麽?”


    蘇長安長歎一聲:“您送我的那匹‘千裏挑一’的神駿,風雨兼程,跟著我殺妖救人,形象都快固定在民間傳說裏了。百嬰認親大會一開,大家一看那些蘇神身邊沒這匹馬,不就穿幫了?”


    “而且,”蘇長安麵色愈發凝重,“這馬太有辨識度了……它糟得過於獨一份。你讓我找一匹能替代它的馬——我找不著第二匹這麽不爭氣的。”


    “這簡單。”蕭玄策揮手,“讓馴馬師找幾匹同品種瘦馬,去毛、染色、再餓幾天,骨骼形態一調,哪怕不是一模一樣,也能糊弄過去。”


    說完這話,他突然怔了一下,眉頭狠狠一皺。


    “我……我他娘的怎麽順著他說下去了?!”


    蕭玄策內心一陣翻湧,喉結一動,滿心無奈。


    這感覺就像是:自己剛被人賣了,還自己數著錢給人打包。


    他眼角跳了跳,語氣壓低幾分:“行吧,蘇長安。如果今天我沒聯係你——就默認這個計劃開始執行。”


    “神蠶穀,五天後見。”


    語罷,他重重一哼,聲音冷得結冰:“這是我最後一次信你——下次你要是還讓我這麽難堪,我會親手把你從女兒村拎出來剁成藥引子。”


    傳音石另一頭,蘇長安笑聲瀟灑:“放心。這事辦完,我就離開大乾。他們鬧事也找不到您了。”


    “不過……”


    “又怎麽了?!”蕭玄策頭皮發麻,預感不妙。


    “為了讓這事完美實施,不被外事煩擾,還有件小事,您……順手幫個忙?”


    “說。”


    有二樣小玩意——鳳凰尾羽中樞的‘裂天梭’和大鵬翼骨中的‘虛空骨’,您看看有沒有渠道……”


    蕭玄策沉默了三息,嘴角開始抽搐:“你是不是睡覺時腦子被驢踢了?那是傳說!神話!你讓我找這個?”


    蘇長安聳聳肩,本來也沒抱太大期望,接著說道:“實在不行,我退而求其次,九種晶石、二十七種靈藥,您看看有沒有?別的我不奢求。”


    蕭玄策唿吸頓頓,像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去。


    半晌,他陰著臉說:“行,行……我去問皇帝,把皇家寶庫翻一遍。”


    “還有京城,我也派人找。”


    “到時……一起帶去神蠶穀,送你。”


    說完,他不等蘇長安迴話,啪的一下掐斷傳音神識。


    他額頭冒汗,喃喃自語:“不能再聊了,再聊真要瘋了……”


    屋中一片寂靜,他抬頭看了看屋頂,仿佛天都塌下來一點,長長歎了口氣。


    ——蘇長安,


    片刻後,他拿起一張神像畫像,輕輕撣了撣灰。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小子真有點東西。”


    語氣不帶嘲諷,倒像是某種壓抑著的讚歎。


    步步詭計,招招見血,卻從未露怯。


    “明明是個憊懶扶不上牆的泥巴,卻偏偏能活成香火神。”他自嘲地搖頭,心底泛起一絲說不清的欽佩與忌憚。


    他沒有繼續想下去,隻將畫像收起,壓在密函之下,輕聲道:


    “也罷,就當是……提前押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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