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晏安揮了揮衣袍,坐在了椅子上“喝茶吧。”


    他倒了一杯茶,猛地就往嘴裏灌,似是要掩蓋自己的心虛。


    謝槿寧眉間輕挑,在祁晏安麵前落座,眼中帶著玩味看著祁晏安。


    這人二十一歲的時候,竟是這般容易害羞麽。


    “你店裏的茶水,怎得如此難喝。”


    祁晏安評價一個東西向來喜歡模棱兩可,能讓他這麽直白地說出難喝兩個字,那可以說是真的很難喝了。


    不過,謝槿寧的關注點在前半句話,她勾了勾唇角“什麽時候發現的?”


    祁晏安抬眸看了她一眼“早些時候,我就發現有人跟著我,便讓影塵去查了一下。”


    “結果發現是謝二小姐的人。”


    他說著,眉眼間帶著一抹玩味,對謝槿寧說道“下次想知道我每日動向,直接問我便是,無需費力探查。”


    謝槿寧被說得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原本她也就是偷偷關注著他的動向,可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合著前幾日她夜夜看的關於他的信件,都是他故意泄露給她看的。


    簡直丟死人了!


    可祁晏安仿佛找到了樂趣一般,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道“聽聞謝二姑娘多月苦心將成,今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想來你的父親不會輕易讓你出府。”


    “祁某一片好心,找了個由頭想給謝二姑娘提供些許便利。”


    “卻不想,謝二姑娘竟然如此信不過祁某。上元節的永樂主街遊玩之人雖多,卻不是那麽容易把擠散的。”


    呸!


    謝槿寧心中暗罵了一聲老狐狸。


    這人分明早就知道,這會卻是故意說得十分可憐。


    謝槿寧此刻恨不得有個洞讓自己爬進去,她下意識就跟祁晏安一樣,舉起手中的茶往嘴裏灌。


    茶水入喉的那一瞬間,她手裏的動作忽然頓住,她瞧了眼杯盞,又掀開壺子嗅了嗅。


    “酒?”


    難怪祁晏安會說難喝,這分明不是茶,而是酒。


    祁晏安疑惑道“什麽?”


    謝槿寧抬頭看了眼祁晏安,隻見他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一抹紅暈,整個人也有些迷茫的模樣。


    糟糕,祁晏安什麽都厲害,就是酒半點沾不得。


    也不是說他酒品不好,而是酒品太好,隻需要一杯酒,你問他什麽他都會老實地迴答。


    祁晏安也意識到酒勁上來了,單手撐在桌上,扶著額頭,整個人意識不清地皺著眉。


    謝槿寧推門出去,看了眼雅間的牌子——醉臥。


    自己方才一時情急,竟然進錯了門。


    她喊人煮了醒酒茶後,這才迴到了屋子裏。


    然而……


    她剛合上門,轉過身,迎麵就撲上來一股熟悉的氣息。


    祁晏安的右手按住了房門,身形微微前傾,帶著他身上的氣息滿臉醉意地靠了上來,謝槿寧下意識抬手,搭在了祁晏安的胸膛上。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聞到過他上的這股味道了。


    祁晏安的眸色裏帶著幾分迷離與專注,認真地看著謝槿寧,口中呢喃著。


    謝槿寧沒有聽清,稍稍湊近了點,祁晏安的唇瓣觸碰到了她的耳朵,一張一合,仿佛在撩撥謝槿寧的耳朵。


    “翩翩……”


    隻兩個字,便讓謝槿寧渾身僵硬。


    她眼眸顫了顫,直直看著祁晏安“你……你說什麽?”


    祁晏安雖不清醒,但還是乖巧地應道“翩翩……”


    謝槿寧搭在祁晏安胸膛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他的衣服,


    翩翩,是前世祁晏安喚她的名字。


    王賤女,是被王二婆冠上的賤名,被賤賣給縣老爺做妾的人,命如草芥般低賤。而翩若,則隻為自己而活,哪怕身處泥潭,也要活得風光無限。


    翩若這個名字,源於她十一歲那年。


    謝槿寧從九歲開始,就常常被王二婆叫去蘭溪鎮上運泔水,徒步一走就是一整天。


    有一次,當她踏著夕陽迴來的時候,看到一群舞姬女子在亭子裏練舞


    她們的衣裙在金色的餘暉中翻飛,宛如天邊流霞,如同披了霞光般。


    女子們的舞步輕快又張揚,腳下所踩之地,皆是自由。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自信與灑脫,讓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渴望。


    於是,她不自覺地跟著學了起來。


    從那以後,她每日都會加快去鎮上的腳步,勻出時間到那裏。


    一開始是躲在樹後麵偷學,直到有一天,一個名叫子笙的女子注意到了她,示意謝槿寧過去。


    她是這群舞姬中最年長的,也是最為溫柔的一個。


    起初其他舞姬是不太同意的,但子笙卻說“舞者之心,有教無類。既然她有心,何不讓她一試。”眾人見子笙如此說,便也不再反對。


    可那卻是接受了王二婆多年‘人有高低貴賤’思想的謝槿寧,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舞姬的女子們都有一個自己取的名字,她便也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翩若。


    自己終有一天,能像腳下的舞步一般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在舞蹈上就像是有極強的天賦一般,越跳越好,甚至開創出了自己的舞蹈,親自教授她舞蹈的子笙也十分高興。


    謝槿寧也開始在鎮上跳舞,賺了一些,雖然每次都會被王二婆強行霸占,但每每在跳舞時,她才感覺自己真的活著。


    一切的變化,在十七歲那年,舞姬隊伍要離開蘭溪,子笙便問謝槿寧要不要跟她們一起走。


    她原本是要跟著一起走的,豈料被王二婆發現了,收買了府衙的官兵捉拿她,子笙帶著她逃跑的時候,被亂箭射中,死在了她麵前。


    臨死前,子笙對她說“你是我教過最好的徒弟,不要放棄追逐你舞步下的自由。”


    再後來,就是王二婆將這事傳信給了謝沐瑤,為了讓她能老老實實呆在北坡縣受她們掌控,便有了嫁給縣老爺一事。


    在北坡縣最痛苦的時候,隻要她默念翩若這兩個字,自己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有了期盼。


    這事沒有人知道。


    後來,她到了祁晏安身邊,有一次兩人纏綿間,謝槿寧忽然讓他喚她翩翩,事後她將這件事告訴了他,從那以後,祁晏安就一直喚她翩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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