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的暗香在雕花銅爐裏打了個轉,雲瑤垂眸凝視著案幾上那枚鎏金拜帖。


    牡丹紋路在八角琉璃燈下泛著珠光,南海珍珠粉混著金箔,竟將花蕊處蝕刻出細若發絲的裂痕——像極了她前世飲下的那盞毒酒冰紋。


    \"這熏香太濁了。\"君墨淵忽然開口,玄色廣袖帶起的氣流驚散了嫋嫋青煙。


    他指尖掠過雲瑤肩頭時,冰蠶絲外袍下的溫度比往常更灼人,\"換作龍涎如何?\"


    雲瑤剛要應聲,發間玉簪猛地竄起灼痛。


    她借著攏發的動作按住簪尾,觸到君墨淵袖口暗繡的雷紋時才驚覺,這人竟是在用靈力替她疏導經脈。


    窗外的蟬鳴倏地靜止,池畔工匠鑿擊玄武石的聲響像是隔了層水幕。


    \"來了。\"


    君墨淵話音未落,月洞門外已飄來鐵鏽混著雪鬆的異香。


    八個提著鎏金宮燈的侍女魚貫而入,最後兩盞燈竟是懸空漂浮,映出後方黑袍人腰間綴著的九連環玉玨。


    那玉玨每碰撞一次,雲瑤腕間的乾坤鐲就泛起圈漣漪。


    \"雲姑娘竟在簷角懸了二十八枚銅鈴?\"影公子的聲音像是浸過寒潭的絲帛,他抬手時露出半截蒼白手腕,上麵盤踞著朱砂繪就的蛇紋,\"可惜了,今日是巽風當值。\"


    君墨淵的劍穗突然垂直如墜千鈞,雲瑤這才驚覺滿院銅鈴早已凝霜。


    她反手按住案幾下的機關,紫檀木紋裏暗藏的金絲網正要彈出,卻被影公子袖中飛出的銀蝶釘死在梁柱上——那蝶翼分明是刑部大牢特製的玄鐵蒺藜。


    \"姑娘的待客之道,倒是比禦花園的食人魚潭還要別致。\"影公子低笑時,腰間玉玨突然映出半闕血色符文,正是雲瑤昨夜在祠堂密室繪製的陣圖殘章。


    君墨淵的佩劍突然發出龍吟,劍鞘上鑲嵌的北鬥七星次第亮起。


    雲瑤感覺肩上的手掌驟然收緊,熾熱靈力如熔岩般在她經絡間奔湧,竟將發間玉簪的灼痛壓了下去。


    她借著轉身奉茶的姿勢,指尖在君墨淵掌心飛快地畫了道安神符。


    \"公子既知銅鈴陣法,可識得這盞雨前龍井的來曆?\"雲瑤將茶盞推至案邊,青瓷底座的暗紋正對上天光,在地麵投出半幅星宿圖,\"采自靈隱寺後山那株千年茶樹——就是三年前被天雷劈碎的那棵。\"


    影公子廣袖帶翻了茶盞,琥珀色茶湯在星宿圖間蜿蜒成蛇形。


    冷護衛突然按住刀柄,刀鞘上的饕餮紋竟在茶霧中睜開了眼睛。


    君墨淵的劍穗無風自旋,北鬥星光暴漲的刹那,雲瑤看見影公子黑袍下閃過半片金線繡製的龍鱗。


    \"好茶。\"影公子撫掌大笑,指間突然多出枚青銅鑰匙,\"可惜姑娘更該嚐嚐刑部地牢的斷腸草——比如令尊門生王侍郎正在試的那種?\"


    雲瑤腕間的乾坤鐲驟然收緊,前世記憶如毒蜂般刺入腦海。


    她記得那日父親捧著王侍郎的血書跪在雪地,記得庶妹將滾燙的參湯澆在她手背時說\"姐姐可知詔獄的蠆盆有多深\"。


    案幾下的手指正要掐訣,卻被君墨淵溫熱的掌心整個包裹。


    \"影公子若為說書而來,本帥倒可推薦幾個瓦肆。\"君墨淵的嗓音裹著劍氣,震得梁上冰霜簌簌而落。


    他另一隻手在雲瑤後背畫著護心陣,指尖勾連的靈力竟與星宿圖暗合,\"若為交易——\"


    \"我要雲姑娘七夕夜摘下的並蒂蓮。\"影公子突然掀開兜帽,露出半張被火紋侵蝕的麵容。


    他脖頸處蔓延的傷疤像極了乾坤鐲上的符文,\"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姑娘,當年在陛下枕邊放下巫蠱人偶的是誰。\"


    雲瑤感覺君墨淵的靈力陡然暴烈,劍鞘上的北鬥星幾乎要灼穿屋頂。


    她反手扣住他腕間命門,卻摸到跳動如擂鼓的經脈。


    影公子頸間傷痕突然滲出金粉,冷護衛的刀鞘饕餮竟發出嘶吼,而窗外靜止的蟬鳴變成了萬千弓弦繃緊的顫音。


    \"公子可知那池並蒂蓮——\"


    \"是用你心頭血澆灌的。\"影公子抬手接住墜落的冰晶,霜花在他掌心化作血色羅盤,\"就像君元帥每月十五承受的噬心咒,不正是為壓製姑娘體內暴走的仙力?\"


    君墨淵的劍終於出鞘三寸,青光乍現的瞬間,雲瑤發間玉簪應聲而碎。


    二十七道金鈴同時炸裂,迸濺的銅片在半空凝成八卦陣圖。


    冷護衛的刀氣劈開星宿光影時,雲瑤看見影公子黑袍翻卷間露出的玉帶——那上麵嵌著的東珠,分明是去歲番邦進貢的鮫人淚。


    雲瑤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前世詔獄的陰寒仿佛順著脊椎攀爬上來。


    她忽然鬆開君墨淵的衣袖,鎏金護甲在案幾劃出細碎火花:\"公子不妨先說說,那人偶藏著什麽玄機?\"


    影公子脖頸的金粉忽然凝成蛇形,在喉結處盤桓三圈:\"自然是西疆的巫蠱之術——用槐木雕成雙頭蛇,以處子經血浸泡七七......\"


    \"錯了。\"雲瑤突然輕笑,腕間乾坤鐲閃過幽藍光芒。


    她俯身拾起碎裂的玉簪,尖端蘸著冷掉的茶湯在地麵勾畫,\"永和三年秋,西疆進貢的《百蠱圖鑒》第三十六頁記載,雙頭蛇需取卯時三刻的露水調和朱砂。\"


    冷護衛的刀鞘發出金石相擊之聲,君墨淵忽然握住雲瑤執簪的手,就著她的手在地麵補全了星宿圖缺失的角宿。


    糾纏的指尖沾滿茶漬,他唿吸間的檀香混著劍氣:\"瑤兒倒是博學。\"


    \"看來姑娘早有答案。\"影公子黑袍上的龍鱗紋在星光照耀下泛起漣漪,像是遊動的活物,\"那為何還留著雲霓苑那窩信鴿?\"


    雲瑤瞳孔驟然收縮。


    前世庶妹正是用信鴿栽贓她通敵,此刻屋簷下確實藏著三隻紅喙雪鴿——那是她重生後故意豢養的誘餌。


    君墨淵的拇指突然按在她命門穴,靈力化作暖流撫平躁動的乾坤鐲。


    \"公子既然知道這麽多,\"雲瑤將碎玉簪擲入銅爐,海棠香裏炸開幾點青煙,\"可敢對天樞星君起誓所言非虛?\"她說話時裙擺掃過地麵星圖,暗繡的銀線正悄悄改變著陣法走向。


    影公子低笑間突然劇烈咳嗽,蒼白手指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龍鱗狀疤痕:\"誓言於我不過戲言,但姑娘應當記得,去歲霜降那日刑部偏門駛出的青篷馬車。\"


    雲瑤感覺君墨淵的手猛地收緊。


    那正是她重生之夜,本該押送流放囚犯的馬車裏,滾出的卻是庶妹貼身婢女的屍體。


    茶案下的金絲網突然震顫,她借著整理鬢發的動作,將三根發絲纏上君墨淵的劍穗。


    \"若公子肯透露馬車上第三具屍體的特征,\"雲瑤端起涼透的茶盞,青瓷映得指尖透白,\"並蒂蓮隨時可以奉上。\"


    影公子突然拂袖起身,九連環玉玨撞出詭異的宮商調:\"那人後頸有塊蝶形胎記。\"話音未落,雲瑤突然將茶湯潑向星宿圖,水痕在陣眼處凝成冰晶——那正是當日她在停屍房看見的異象。


    \"可那日刑部當值的仵作姓陳,\"雲瑤的護甲敲在青瓷盞上,發出清越聲響,\"他最擅長的就是用朱砂偽造胎記。\"


    冷護衛的刀氣瞬間劈開三盞宮燈,君墨淵的劍穗卻早化作金絲纏上他的手腕。


    飄落的燈紗燃起幽藍火焰,映出影公子麵具般的微笑:\"姑娘果然比傳聞更有趣。\"


    雲瑤突然按住君墨淵將要出鞘的劍,指尖順著劍鞘龍紋滑至他手背:\"公子若真想要並蒂蓮,何不親自去摘?\"她說話時悄悄將沾著茶漬的帕子塞進他掌心,\"畢竟那池子底下,埋著公子最熟悉的龍息石。\"


    君墨淵突然攬住她的腰肢向後掠去,北鬥星光在兩人身後織成屏障。


    他薄唇擦過她耳垂時低語:\"瑤兒怎知他受過龍刑?\"溫熱氣息拂過頸側,雲瑤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左手正護在自己曾被參湯燙傷的舊疤上。


    \"因為公子的東珠,\"她借著轉身避開那令人心悸的觸碰,發絲掃過君墨淵的下頜,\"是南海鮫人泣血時才會凝結的金色淚珠——而去年進貢的那匣,本該隨著廢太子的棺槨永沉皇陵。\"


    影公子的笑聲突然變得嘶啞,像是破損的玉磬相擊。


    他黑袍翻卷著退向月洞門,冷護衛的刀在地麵劃出火星四濺的痕跡:\"明日此時,希望姑娘準備好並蒂蓮。\"


    君墨淵的劍氣追著那縷異香刺穿七重簾幕,卻隻卷迴半片燃燒的符紙。


    雲瑤俯身拾起符灰,發現其中混著禦藥房特有的龍腦香。


    她正要開口,突然被君墨淵扳過肩膀,帶著薄繭的拇指抹去她頰邊沾著的金粉。


    \"你早知他會提到巫蠱人偶?\"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冰蠶絲衣料灼人,\"故意在祠堂畫殘缺的陣圖,連我都瞞過了。\"


    雲瑤垂眸望著他戰甲上未幹的血跡——那分明是今晨才從北疆戰場帶迴的狼毒。


    她忽然將額頭抵在他肩甲,聽著鎧甲下急促的心跳聲:\"元帥不也故意讓噬心咒發作?


    否則怎會連劍穗纏了頭發都沒察覺。\"


    殘存的星宿圖突然被夜風吹亂,銅爐裏最後一點海棠香湮滅時,雲瑤看見潑灑的茶湯竟在地麵凝成半朵蓮花。


    她指尖輕顫,突然想起花婆婆曾說,鮫人淚遇星輝會顯影三刻鍾——而影公子留下的東珠,此刻正在梁上閃著詭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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