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橋頭霜霧翻湧,雲瑤指尖劃過乾坤鏡凝結的冰棱,銅鏡深處鐵蹄聲震得她耳膜發痛。


    城西傳來第一聲銅鑼炸響時,她廣袖翻卷間已將三枚青銅編鍾擲向長空。


    \"王掌櫃的茶船該泊在胭脂渡了。\"她轉身時發間金步搖震碎霜花,青石板路上蜿蜒的血線突然化作遊蛇,貼著巷尾躥入劉記茶館的雕花窗欞。


    劉掌櫃正哆嗦著要將\"熒惑\"字樣的杏仁酥藏進地窖,忽見案上茶盞無風自轉,澄黃茶湯裏浮出雲瑤眉間朱砂。


    他手中油紙包砰地砸在地上,二十年前被雲瑤母親從流放路上救下的記憶,突然在茶香裏沸騰成勇氣。


    \"郭大娘,勞煩把西市七十八口水井都唱遍。\"王布商抖開三丈茜紅綢緞,緞麵暗紋竟是皇陵方位圖。


    他腕間銀鐲與雲瑤擲出的編鍾轟然相撞,音波震碎了三裏外巡城軍的馬蹄鐵。


    子時三刻,皇城司緹騎撞開茶館大門時,劉掌櫃正捧著鎏金茶壺唱《破陣樂》。


    沸水衝開茶葉的刹那,藏在壺嘴的青銅碎片突然迸發龍吟,十二道音波掀翻了緹騎的玄鐵麵甲。


    \"雲大小姐要的東風,老朽用三十年陽壽來添柴!\"老人癲狂大笑間咬破舌尖,血珠噴在君墨淵昨夜留下的北鬥陣眼上。


    整條朱雀街的青磚突然翻湧如浪,磚縫裏鑽出的血色藤蔓纏住軍靴,將追兵拽進了地底沸騰的岩漿。


    雲瑤踩著屋簷脊獸騰空時,望見護城河倒映著三百六十處烽火。


    她咬破指尖在乾坤鏡畫下二十八宿,鏡中疾馳的虎符突然調轉方向——那些本該撲向京畿大營的玄鐵符節,此刻正被飴糖寫的八字真言熔成赤金流漿。


    \"陛下可知民心如火?\"她輕笑著將銅鏡拋向摘星樓,鏡麵映出雲裳驚恐的臉。


    深宮裏的巫醫突然慘叫倒地,指尖湧出的黑血在地磚上拚出\"誅君\"二字,與昨日皇帝摔碎的湯藥痕跡嚴絲合縫。


    君墨淵的劍鋒在此時挑破永安門外的暮色。


    他玄色披風掠過之處,守軍腰牌上的蟠龍紋突然活過來啃噬主人手腕。


    當第一滴血濺在城門石刻的\"歸\"字上,藏在杏仁酥裏的飴糖突然化作金蝶,銜著流言撲向麵色慘白的更夫。


    \"真龍當歸——!\"打更人嘶吼著敲碎銅鑼,聲浪震塌了雲裳寢殿的鴟吻。


    數百裏外皇陵突然地動,陪葬的青銅禮器破土而出,在夜空拚成先帝征討蠻族的戰陣圖形。


    皇帝揮劍砍向空中幻象時,君墨淵正將星圖刻在郭大娘的搗衣砧上。


    老婦人哼著童謠捶打衣裳,每一聲悶響都讓玄武門守軍頭痛欲裂。


    當王布商的茜紅綢緞裹住了望塔,布匹暗紋裏竟遊出先帝麾下的陰兵,嚇得雲裳打翻了詛咒用的巫蠱娃娃。


    五更梆子響時,雲瑤的乾坤鏡已吸飽了八百怨氣。


    她並指抹過鏡麵,映出皇帝正將虎符砸向跪地的暗衛:\"給朕屠了西市!\"話音未落,鏡中寒光突然化作實體,三枚染血的虎符洞穿帝王掌心,將\"屠\"字釘死在盤龍柱上。


    \"該收網了。\"雲瑤指尖金線驟斷,滿城編鍾同時炸裂。


    青銅碎片在空中凝結成先帝征戰時佩劍的模樣,劍尖所指處,百姓手中杏仁酥的飴糖突然升空,在晨曦中拚成巨大的\"歸\"字。


    君墨淵的劍氣在此時劈開承天門,北鬥第七星的光斑落在他染血的劍穗上。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他看見雲瑤踉蹌著從朱雀橋跌落,鬢邊往生錢被疾馳的箭矢削去半片金箔。


    \"瑤兒!\"玄甲將軍化作流星接住墜落的身影,懷中人冰冷的指尖正抵著他心口命門。


    雲瑤唇角溢出的血珠滴在乾坤鏡上,鏡中映出的卻不是追兵,而是君墨淵前世為她擋箭時,心口同樣的位置綻開的血花。


    護城河突然掀起巨浪,數萬金蝶托著兩人落在鍾樓飛簷。


    君墨淵的披風裹住雲瑤顫抖的肩頭,卻裹不住她袖中滾落的青銅碎片——那上麵用巫醫的血寫著新卦象:七殺照命,破軍當立。


    鍾樓飛簷上的琉璃瓦浸著血色朝霞,君墨淵掌心覆在雲瑤後心,灼熱真氣裹著北鬥星輝源源不斷灌入她經脈。


    雲瑤袖中滾落的青銅卦片突然立起,在瓦當上劃出尖銳的嗡鳴。


    \"別動。\"君墨淵喉間滾著鐵鏽味,玄甲縫隙滲出暗紅。


    他劍穗上沾著的金蝶鱗粉簌簌落在雲瑤眼睫,映得眸中破碎星光重新聚攏成火。


    雲瑤蜷在他披風裏的手指忽地收緊——這溫度與前世城破那夜,他隔著鐵甲傳來的最後一絲暖意重疊。


    護城河倒流的浪濤在空中凝成冰晶,每粒冰珠裏都映著百姓手中燃燒的杏仁酥。


    君墨淵突然翻轉劍柄,用吞星劍鞘接住雲瑤咳出的血珠。


    殷紅液體在玄鐵紋路裏遊走成河圖洛書,卦象顯現的刹那,西南角樓傳來承露盤碎裂的巨響。


    \"他們在煉化龍脈!\"雲瑤指尖金線猝然繃直,纏住從皇陵方向襲來的青銅箭矢。


    箭簇上刻著的雲氏族徽突然滲出黑霧,幻化成雲裳扭曲的笑臉撲向兩人麵門。


    君墨淵劍鋒攪碎幻象時,雲瑤袖中乾坤鏡突然暴漲三尺青光。


    鏡麵映出深宮祭壇——九十九盞人魚燭圍著的血池裏,皇帝正將刻著雲瑤生辰的桃木偶浸入濃稠液體。


    巫醫割開雲裳手腕的瞬間,整座皇城的陰影都朝鍾樓蠕動起來。


    \"閉眼。\"君墨淵突然用披風裹住雲瑤,吞星劍劃破自己掌心。


    帶著星輝的血珠彈射在飛簷獸首眼中,七十二坊同時升起淡金屏障。


    雲瑤聽見他胸腔震動的聲音混在晨鍾裏:\"二十八宿陣還能撐三個時辰。\"


    瓦當下突然探出青灰色藤蔓,郭大娘布滿皺紋的臉從磚縫浮現。


    老婦人發間別著的搗衣杵滴著朱砂,嘶啞嗓音裹在更夫破碎的銅鑼聲裏:\"東市水井湧出血泉,西巷祠堂的祖宗牌位...全變成了骷髏頭!\"


    雲瑤反手將乾坤鏡按在飛簷,鏡中射出青光直刺太極殿方向。


    琉璃瓦突然化作滾燙的岩漿,君墨淵攬著她旋身落在王布商展開的茜色綢緞上。


    那染著皇陵泥土的綢布在空中鋪展成陣圖,每一道暗紋都滲出先帝親征時的戰鼓聲。


    \"瑤姑娘看這個!\"劉掌櫃從茶船桅杆躍下,鎏金壺嘴噴出的不再是茶水,而是裹著流焰的赤焰。


    火焰在空中燒出焦黑的\"誅\"字,與雲瑤用血寫在瓦當上的\"君\"字嚴絲合縫拚在一起。


    整座鍾樓突然劇烈搖晃,幾座石碑上浮現出被鐵鏈鎖住的龍形刻痕。


    君墨淵劍氣掃過石碑,火星四濺中突然握住雲瑤手腕。


    他染血的玄鐵護腕貼上她脈搏,聲音壓過東南方傳來的悶雷:\"你靈台有裂痕,不能再催動乾坤鏡。\"


    雲瑤怔怔望著他戰甲上新添的刀痕——那道貫穿左肩的傷口位置,與前世他為她擋箭的傷疤分毫不差。


    護城河突然卷起十丈高的浪牆,數百陰兵騎著青銅馬破水而出,馬蹄聲震碎了最後一道晨光。


    \"小心!\"雲瑤旋身甩出水袖,袖中飛出的往生錢化作金盾擋住冷箭。


    君墨淵的劍卻比她更快,吞星劍穿透三層玄甲刺中陰兵咽喉時,帶出的不是血而是皇陵陪葬的玉蟬。


    那些玉蟬落地即碎,每片碎屑都映出雲裳正在用銀針刺巫蠱娃娃的眼球。


    王布商突然慘叫一聲,手中茜色綢緞被無形力量撕成兩截。


    布料斷裂處湧出黑霧,霧中伸出枯爪抓向雲瑤後心。


    君墨淵反手擲劍,吞星劍貫穿枯爪釘在太極殿匾額上,匾額\"忠孝仁義\"四個金字突然開始滲血。


    雲瑤趁機咬破指尖在虛空畫符,血色符文觸到君墨淵劍穗的刹那,北鬥第七星的光芒突然暴漲。


    星光如瀑籠罩全城時,所有燃燒的流言火焰都凝聚成赤金箭矢,隨著更夫敲響的第五聲梆子,齊射向皇宮方向。


    \"還不夠...\"雲瑤踉蹌著扶住飛簷獸首,看著箭雨在觸及宮牆的瞬間被黑霧吞噬。


    君墨淵染血的手掌突然覆上她眼瞼,溫熱的黑暗裏傳來他混著星輝的唿吸:\"看地脈。\"


    乾坤鏡自發從袖中飛出,鏡光掃過之處,地底蜿蜒的龍脈竟纏滿漆黑咒鏈。


    雲瑤瞳孔驟縮——那些咒鏈的紋路,分明是用雲氏宗祠的梁木雕刻而成。


    東南方突然傳來雲裳撕心裂肺的狂笑,笑聲震得鍾樓銅鍾浮現蛛網裂痕。


    君墨淵的劍穗無風自動,第七枚玉墜突然迸裂,露出裏麵封印的紫微星屑。


    星屑飄落的軌跡在雲瑤掌心灼出卦象,她盯著漸漸消散的星光,突然反手抓住君墨淵腕甲:\"去太廟!


    現在!\"


    話音未落,整座京城的地麵突然塌陷三寸。


    血泉從每道磚縫噴湧而出,水中沉浮的卻不是屍體,而是刻著\"真龍當歸\"的杏仁酥。


    劉掌櫃的茶船在血浪中炸成碎片,飛濺的船板竟在空中拚成先帝駕崩時的星象圖。


    雲瑤袖中乾坤鏡發出瀕臨破碎的哀鳴,鏡麵映出的不再是現實,而是籠罩在皇城上空緩緩睜開的血色瞳孔。


    君墨淵突然將她按進懷裏,玄鐵戰甲撞得她生疼,卻也將鋪天蓋地的煞氣隔絕在披風之外。


    \"抓緊。\"他聲音混著劍刃破空聲,吞星劍劈開血霧時,雲瑤看見無數冤魂順著劍光爬向太廟方向。


    那些魂魄手腕都係著雲氏獨有的青絲繩,繩結樣式與雲裳及笄禮上戴的一模一樣。


    當第一縷黑霧纏上太廟匾額,深宮傳來玉璽砸碎硯台的脆響。


    雲瑤在君墨淵懷中轉頭,正看見自己三日前埋在朱雀橋頭的青銅卦片破土而出,卦片上用鮫人血寫的\"弑\"字,此刻正在地脈震動中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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