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羽毛(3)


    白櫻似雪,簌簌落下。


    便利店的玻璃門是天然的取景框,將入夜的街道框住,粉白墜入夜色,又被街燈照亮,那人踏雪而來。


    “叮咚——”


    春風卷著花瓣一同進入店內,那幾片細小的花瓣在空中旋了幾圈,緩緩落下。


    少年伏在收銀台後,手肘懶懶支著,桌上攤開放著一本厚厚的書,也不知是不是書中的內容太過枯燥乏味,他的下巴一點一點的,昏昏欲睡。


    門鈴響起的那一刻,他條件反射般地開口:“歡迎光——”


    抬眼的瞬間,猝不及防間跌入了那雙沒有溫度的森冷碧眸中。


    少年打了個寒戰,原本盤旋不散的困意瞬間被驅散,他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本能地將脊背繃得筆直。


    ——琴酒......也住在這附近?


    他狐疑地歪了歪頭,像是突然發現了某個難得一遇的珍稀動物,不動聲色地小心打量著,眼底的眸光漸亮,甚至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


    琴酒的目光落在他微卷的金發上,眉宇間的冷意加深。


    ——又是一個黃毛……


    少年像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泛紅,手指輕輕撥弄了兩下頭發,聲音發緊,有些拘謹地問:“請問您……需要什麽?”


    “一包gauloises。”


    少年張了張嘴,本想說“缺貨”,但這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道戲謔的冷嗤打斷了。


    “別告訴我,你這裏沒有。”


    琴酒的視線落在收銀台邊,停在那個既不醒目又不會讓人忽略的位置上,那裏放著一本《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sm-5),封皮還貼著一張再普通不過的黃色便簽紙。


    便簽紙的位置被人移動過,膠麵已經不沾了,被一個木製的小夾子固定在遠離書脊的封皮右上角。


    便簽正中,寫著兩個字——【返禮】


    字跡工整,像是印刷出來的,隻有筆畫的末端藏著鋒芒,極難模仿,是那家夥獨有的筆鋒。


    當然了,這個世界上估計也就隻有那個家夥,會把dsm-5,這種用於精神科醫生臨床診斷用的參考書當作是禮物送人。


    少年順著琴酒的視線看去,看到那本書時,眼珠輕輕一轉,琥珀色的眸子裏劃過一抹捉弄人的光。


    他慢悠悠地重新坐下,單手撐著下巴,聲音又輕又慢,帶著幾分慵懶:“抱歉哦。”


    他聳了聳肩,像是無奈又帶著點遺憾:“本店的gauloises和七星,都被一位客人提前包下了。”


    “不過嘛……”他的話鋒一轉,低低地笑了一聲,語調輕快,透著幾分毫不遮掩的八卦意味,“如果您就是那位先生的‘愛人’,隻要證明一下身份,東西就都可以拿走哦~畢竟那些東西,本就是他為他的愛人特意囤下的。”


    琴酒的眉頭微動,手指伸進風衣口袋,但指尖碰到手機屏幕時,卻又收了迴來。


    那家夥估計在忙……而且……這種破事,也沒有必要去跟他說。


    琴酒抿了抿唇,眸光漸冷,視線一轉,掃向少年的領口處。


    他穿著一身便利店的工作製服,扣子沒有好好係,紅色的領帶也打得歪歪扭扭,像是隨手就可以被人扯下來。


    這種東西,用來勒住脖子最好不過。隻要稍稍一扯,對方便會失去掙紮的餘地。


    屆時就根本不需要再搞什麽“證明”,直接去拿屬於自己的東西便好。


    但......


    琴酒微微偏頭,餘光掃到天花板與牆角交接處,那裏有一盞閃著紅光的攝像頭,正對著收銀台的位置。


    琴酒忍住動手的衝動,邁步準備離開。


    其他地方,也不是不能買,隻是距離稍微遠一點罷了。


    少年見狀,唇邊的笑意加深,手指鬆了鬆領口處的領帶,像是故意般,語調慢吞吞的:“戒指什麽的,也可以哦~”


    ——戒指?


    琴酒腳步一頓,猶豫兩秒,從風衣口袋裏摸出了那枚湊巧帶在身上的戒指。


    金屬特有的冷色銀光在琥珀色的眸中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收了迴去。


    “夠了嗎?”琴酒的聲音森冷駭人,眉宇間滿是不耐,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經瀕臨極限了。


    少年的嘴唇微張,表情頓住,隨即飛快地眨了眨眼,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眼角控製不住地彎了起來。


    他急忙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乖巧地點了點頭,規規矩矩地拿出一個袋子,將抽屜裏整整齊齊碼放的煙盒一股腦全都取出來,裝進袋子裏,雙手遞給琴酒。


    嘴裏卻像是忍不住般,小聲感歎道:“莫比烏斯環啊……無論從哪一點出發,最終的歸宿,都隻有一個。要是有人送我這種寓意的戒指,我肯定天天戴著,生怕別人看不見。”


    琴酒聞言,目光帶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壓迫感,直直地掠過來,少年立刻訕訕地收聲,幹巴巴地笑了兩下,低頭翻動手邊的書頁,假裝很忙的樣子,開始認真閱讀,手指不斷地扣動著書頁的邊角。


    琴酒垂眸掃了一眼那本攤開的《鳥類百科》,頁麵恰好停在“紅隼”這頁。


    插圖上,一隻體型嬌小的紅隼棲於高枝,磚紅色的翅膀微微張開,胸腹處的羽毛泛白,帶有淺褐色的橫斑,足黃爪黑,尾羽隱約透出點灰藍色,它們是天生的獵手。


    “您.....還有事嗎?”


    琴酒抬眼,如寒夜般冰冷的碧眸對上那雙雙琥珀色的瞳孔。


    本以為會立刻躲閃的人卻沒有避開,反而神色坦然的與他對視,似乎並不怕他。


    琴酒嘖了一聲,心底莫名有點煩躁。


    ——那家夥,怎麽總能招惹上這種不三不四的黃毛。


    上一個黃毛好不容易才被一千萬打發走,暫時沒有招惹那家夥的時間,但這一個.....


    琴酒又掃了一眼麵前的少年,將這張略顯稚氣的臉記了下來。


    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琴酒把這點疑惑暫時按下,轉身正欲離開。


    “那位先生……身體還好嗎?”


    琴酒的腳步一滯。


    “最近都沒見到他,是因為傷勢惡化了嗎?”


    .....傷?


    琴酒緩緩迴頭,目光中多了幾分審視。


    隻見那個少年低著頭,手邊的書頁都被他絞得翹了邊。


    他的眉眼間藏著些許掩不住的笑意,像是在與人分享某種“隻有他才知道”的秘密,語氣裏更是帶著自然到過分的熟稔與關心:“之前啊,他的左臂,可是完全抬不起來呢。請您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啊。他真的、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


    左臂……抬不起來?


    琴酒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他一直沒搞懂那家夥之前每天外出的原因,現在終於有了一點頭緒。


    琴酒耐著性子繼續聽,可那個少年卻沒再吐露出半點有用的信息。


    反而像是故意挑釁般,刻意用一種懷念的語氣,說著令人不爽的話:“gauloises,因為是外煙,其實並不好賣,店長就曾因為此事而大發雷霆,是那位先生替我解圍,才把所有庫存全買走,從始至終,買過這種煙的,就隻有他一個人。”


    話音落下,整個便利店內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


    自琴酒身上散發出的殺意幾乎化為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少年敏銳地察覺到危險,身體瞬間緊繃,猛地低下頭,飛快鞠躬:“抱歉!是我多嘴了,我隻是隨口說說,真的很抱歉!”


    “這種半真半假的話,也就隻能騙騙蠢貨了。”琴酒眯起眼,唇角緩緩勾起,露出一個涼薄譏諷的笑,“如果你的本事隻有這些,我反倒開始有點同情你了。”


    少年抬起頭,臉色發白,嘴角處卻還掛著那抹乖巧無害的笑:“您……是在警告我嗎?”


    看著他那副打算“裝傻到底”的模樣,琴酒冷哼一聲,眼底透出毫不掩飾的漠然與不屑。


    這種拙劣的演技,實在是浪費時間。


    琴酒轉身,衣擺擦過櫃台,帶起一陣風。


    腳步聲漸漸遠去,隻留下一個冰冷的背影。


    “叮咚——”


    玻璃門自動開合,那道黑色的身影融入了夜色。


    少年盯著門口的方向,良久才眨了眨眼,深棕色的瞳孔裏一片冰寒。


    ——該說,不愧是琴酒嗎?


    不過,琴酒和那個人......


    真是有趣啊~


    沒想到這位傳說之中的“勞模大人”也會陷入情愛這種俗套的劇情。


    琴酒沒走多遠,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


    掃了一眼來電顯示,琴酒本想直接掛斷,但最後還是接了起來。


    耳邊響起那道熟悉得過分的溫柔聲音:


    “煙還有嗎?我給你買了一些,也提前打過招唿,你直接去便利店說我的名字去取就好。”


    原本緊緊揪在一起的眉頭緩緩放鬆,琴酒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迴想起之前那家夥無奈又妥協地去買煙的畫麵。


    算算時間,每次好像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今天要不是他煙抽得狠了些,說不定接到這通電話的時候他正準備出門買煙。


    ——還真是無聊,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都能記得這麽清楚,還特意打電話過來。


    琴酒緩緩吐出一口氣,打火機在手中轉了一圈,火光轉瞬而逝,煙霧升騰而起。


    “為什麽買gauloises?”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瞬,似乎是察覺出他的心情不好,仔細迴想了一番,才慢慢道:“一開始那個店員跟我推銷,說這款煙是“藝術家的繆斯”,後來.....”


    對麵的聲音停頓了兩秒,低笑道:“你不是喜歡嗎?”


    琴酒:“......”


    琴酒的心跳漏了一拍,沒有說話,反而揉了揉發脹的眉心,他就知道會是這個原因。


    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確認,即便他不想承認,但那個便利店黃毛的話的確多少影響到了他。


    “怎麽了?是味道不對嗎?”


    等了一會沒有等到迴答,那邊又自顧自地繼續道:“那我讓二階堂直接從法國買,等他運貨的時候順便一起送過來。”


    “對了……他這次好像還從沙特淘到了一把二戰紀念款的鍍金勃朗寧。等我之後找個機會,給你順過來。”


    那道低沉柔和的聲音仍在緩緩繼續,帶著一貫的溫和與理智,似乎是因為信號不好有些失真,卻帶著獨特的令人心安的節奏,讓人不知不覺便平靜下來。


    櫻花下落的速度好像都變慢了,雪白的花瓣覆在枝頭樹梢,覆在帽簷肩膀,覆在柏油路麵上,蓋上一層柔軟的白霜。


    琴酒走在兩側滿是櫻花樹的路上,一開始他還會去抖落身上的花瓣,但隨著越抖越多,索性也就漸漸放棄了。


    緊貼在胸口處的戒指隨著走動,被布料摩擦得微微發燙,硌得有些難受。


    琴酒幹脆將它拿出來,胡亂套在了手指上,“你很閑的話,就趕緊迴來做任務。”


    那頭輕輕一笑,柔聲道:“我也很想你,不過……暫時還迴不去。”


    琴酒的眉心微微皺起,冷冷道:“隨便你。”


    不遠處,便利店的招牌仍舊亮著,春風卻吹不進屋裏,室內的溫度反而比外麵要低一些。


    少年揉了揉酸脹的脖子,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手指隨意地擺弄著那枚夾在書中的紅隼羽毛。


    他將下巴搭在桌子上,揪著尾端微微翹起,帶有黑褐色斑點的白色羽毛,數著上麵的細小絨羽。


    不過,數到一半,他就很沒耐心地把羽毛撇到了一邊。


    仰頭,望著冷白色的天花板,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任務目標還要多久才能出現,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才能結束。


    ——盯梢的日子,果然還是有點太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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