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渡口的陰風裹著腥氣,沈墨的殘傘尖挑起一截斷裂的卦鏈。鏈上冰紋未消,隱隱滲出星砂,在濁流中蜿蜒成“當歸”二字。陸昭腕間銀鈴忽地輕顫,她俯身撥開河麵浮萍——水下竟沉著半幅泛黃藥方,字跡被血漬浸透,邊緣還粘著幹枯的忍冬花瓣。


    “坎水位有活陣。”沈墨話音未落,對岸蘆葦叢中忽現九盞幽冥燈。燈芯躍動的不是火焰,而是蜷縮的疫魂,每團魂火中央都嵌著冰晶符咒。燈影晃動間,一襲灰袍的老者踏浪而至,右臂化作虯結藤蔓,藤尖掛著枚殘缺星鑰,與陸昭胎記裂痕嚴絲合縫。


    “容音的女兒?”老者嗓音似鏽刀磨石,藤蔓突刺如電,“正好用你的血重開星墟!”


    陸昭旋身避過,珊瑚簪尖挑破袖口。鎏金血珠墜入濁流,河底突然浮出三百藥櫃虛影,抽屜開合間疫魂哀嚎震天。沈墨殘傘急旋,三根銀針破空釘入巽位礁石,魂血滲入石縫的刹那,整條冥河竟倒懸成先天八卦陣!


    “慕氏餘孽,也配提我娘親名諱?”陸昭厲喝,銀鈴擲向陣眼。鈴舌星砂迸射如雨,觸及疫魂竟化金蕊野菊——花瓣墜地生根,瞬息間鋪就十裏花毯。老者藤臂觸及花蕊,冰紋突生裂紋,潰爛處滲出黑血:“容音的野菊陣……二十年了還是這般惱人!”


    沈墨趁機劈開震位浪濤,玄鐵傘骨勾出離火卦。火光中突現容音舊影:婦人跪坐渡口,將半枚星鑰埋入女兒繈褓。陸昭胎記驟亮,星紋鎖鏈自虛空浮現,纏住老者咽喉:“原來我周歲時的熱毒,是你們下的手!”


    老者癲笑震碎灰袍,露出冰晶身軀。胸口嵌著的《鶴唳卷》殘頁突射幽光,九盞幽冥燈應聲炸裂,疫魂凝成三頭巨蟒撲來。陸昭踏著花浪騰空,野菊刃劈開蛇首,卻見疫魂核心竟封著二十年前失蹤的采藥人——個個頸後皆有星紋胎記!


    “昭兒,看坤位!”


    沈墨嘶吼著擲出殘傘。傘骨刺入河床的刹那,地脈龍氣噴湧,十萬忍冬破土而出。藤蔓纏住巨蟒,金蕊觸及疫魂竟化藥香,采藥人們眸中漸複清明。老者見狀暴怒,冰晶心髒突生裂紋,星鑰碎片迸射如箭:“容音能鎮星墟,可能鎮住人心貪念?”


    陸昭旋刃格擋,虎頭鞋突然自懷中飛出。鞋麵“安”字金線大亮,孩童嬉笑聲響徹冥河:“娘親說,仁心能渡一切苦厄!”鞋尖星砂凝成金鍾,將星鑰碎片盡數籠住。沈墨趁機引動離火,魂血在鍾麵續寫《千金方》末章——字跡觸及金光的刹那,老者冰晶身軀轟然炸裂!


    晨曦刺破陰雲時,忠伯挑著藥擔蹣跚而來。竹簍中滾落的茯苓糕尚帶餘溫,香氣漫過渡口殘碑。老者拾起星鑰碎片,渾濁眼中映出容音虛影:“小姐,該去星墟取最後那壇酒了。”


    陸昭俯身掬水,掌心星砂凝成陶甕模樣。甕底裂紋忽亮,映出茶馬古道盡頭——三千疫魂正叩擊星墟封印,每叩一次,昆侖山巔的忍冬便謝一朵。


    暗潮湧動


    星墟入口處,玄鐵巨門爬滿冰紋。沈墨以傘為杖點過門縫,魂血觸及冰晶的刹那,門內突傳嬰啼——那聲音竟與陸昭周歲時的哭嚎一模一樣!


    “是娘親的心魂……”陸昭胎記灼如烙鐵,野菊刃劈向門鎖。刃光觸及冰紋的刹那,整座星墟轟然震顫,十萬疫魂齊聲哀嚎。


    門內突現九重宮闕,琉璃瓦間流轉的星砂,分明是《千金方》缺失的“安魂篇”!慕氏師尊殘影自梁柱滲出,冰晶指尖捏著陸昭的銀鎖片:“好徒兒,你娘親的心頭血……釀的酒可香?”


    陸昭瞳仁鎏金暴漲,藥杵橫掃宮柱。杵風過處,星砂凝成容音虛影,婦人指尖輕點女兒眉心:“昭兒,藥材通靈需用仁心溫養。”


    仁心破妄


    星墟深處,三百藥鼎浮空而列。鼎中沸騰的不是藥液,而是二十年來被慕氏所害的冤魂。沈墨殘傘勾動地脈,魂血繪就八卦陣困住慕氏殘影。陸昭踏陣而上,藥杵砸向主鼎——


    鼎碎魂散的刹那,虎頭鞋突然活過來。孩童虛影蹦跳著拾起星砂,在虛空拚出歪扭的“仁”字。金光暴漲處,十萬疫魂齊誦《安魂篇》,聲浪如潮淹沒星墟。


    慕氏殘影在光幕中扭曲:“不可能……凡人的仁心怎能……”


    “因這仁心裏,”陸昭將藥杵插入陣眼,“裝著天下人的苦厄。”


    朝陽穿透歸墟時,陶甕自廢墟浮起。容音最後的聲音隨星砂飄散:“昭兒,這劑當歸湯……成了。”


    沈墨拭去她頰邊淚痕,殘傘尖挑起朵新生野菊。花蕊星砂流轉,依稀映出雲州城頭——百年忍冬綻放如雪,每片花瓣皆刻著“仁”字。


    忠伯埋下最後一片陶甕,哼唱的采蓮謠拐過第七個彎。陸昭忽然輕笑,將藥杵係迴腰間:“該去喝李伯釀了二十年的酒了。”


    星砂隨風掠過茶馬古道,驚起簷角銅鈴。鈴聲蕩開處,一縷晨光恰照在仁心堂的鎏金匾額上——“仁”字的最後一筆,終於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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