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還是搖了搖頭。


    那年輕公子哥自知也沒戲了,長歎口氣,垂手立在一旁。


    第三位是個年紀稍長些的中年漢子,魁梧高壯的身材和那一身青色儒衫頗為不搭調。


    他上前一步,朗聲道:「草民認為這瑪瑙石,做成佛陀擺件最合適不過。」


    在瑪瑙中央雕琢出佛身,那瑪瑙四周一圈圈的年輪就會像佛陀周身散發的佛光一樣,可以說是因材造物。


    之前瑰玉坊便提出過這個方案,也是目前最可行的一個,老皇帝臉上閃過猶豫之色,微皺起眉:「容朕想想。下一個。」


    第四位是一位頭戴梁冠、手持折扇的儒雅男子,看樣子有些真材實料。


    他倒是不慌不忙,上前拱手清聲道:「草民以為做成葡萄擺件,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倒是綜合了前幾位的想法,葡萄擺件相當於由一顆顆的小珠子組成一個大擺件,不會浪費很多石料,因為隻有邊緣一圈是珠子狀,中間都是實心的。但這方案是考慮到材料了,但沒考慮做出來後的效果,本來是完整的色帶年輪,結果被分割成斷斷續續的一塊塊,如果是單純做珠子,還能從瑪瑙中挑適合做珠子的部分,若要做成個葡萄擺件,那就沒得挑了。做出成品後的美觀效果,有待考究。


    於是,老皇帝沉吟了片刻,直言道:「不好。」


    皇帝話音一落,不單是那儒雅男子臉色變得煞白,雲映嵐亦是唇色泛白,額上冒出細密的汗。


    因為下一個就是她了。


    更重要的是,她還沒想好該怎麽對答!


    「下一個。」


    老皇帝有些失望的擺擺手,難道今年的禦用相玉師預選人的水準已經滑落成這地步了嗎?


    雲映嵐咬咬唇,艱難發聲:「迴皇上,民女以為這瑪瑙石理應…理應…」雲映嵐一邊吞吞吐吐,一邊眼神無助地四下搜尋著,看到寶座階梯兩旁燃著香的三足獸紋青銅鼎時,像看到救星一樣,眼神驀然發亮,脫口道,「理應做成三足鼎,放在這金鑾殿前,以彰顯我大夏國威。」


    氣氛仿若凝固了,老皇帝的臉上不辨喜怒。


    蘇青荷忍不住在心下感歎,知識不夠尚可彌補,這智商欠費實在是沒救了啊……


    用這纏絲瑪瑙做出來的三足鼎,尺寸會不會偏小先不提,古代的鼎一開始是用來烹煮肉及儲存肉類的炊具,然而發展到現今,鼎已經被視為傳國重器、國家和權力的象征,國滅則鼎遷,同時還是旌功記績的禮器。國君或王公大臣在重大慶典或接受賞賜時都要鑄鼎,以記載盛況。由此,鼎對於皇家的象征意義可窺一斑。


    將別國進獻的東西製成國之重器,還要放在這金鑾殿前,說是彰顯自家的國威,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說做成香爐都比鼎要靠譜啊。


    過了半響,老皇帝微眯起眼,語氣淡淡:「雲少卿家的女兒真是聰慧穎達,從未有人想到過用瑪瑙石做鼎,來朕這兒當個小小的禦用相玉師,真是屈才了。」


    雲映嵐聽到前一句話時,當下喜上眉梢,暗道還好自己機智,擅於隨機應變,而當她聽到後一句話時,心重重一沉,笑容頓時凝結在臉上,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民女失言,請皇上恕罪。」雲映嵐語帶顫抖,眼眶微紅,微咬著下唇,梨花帶淚的樣子好不惹人憐愛。


    老皇帝並未同她一般計較,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雲映嵐忐忑不安地站起,垂首後退幾步,和方才迴答過的幾人站在一塊兒。


    此時殿內中央就剩下蘇青荷一人,老皇帝望向她,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傾身問:「你當如何看?」


    蘇青荷並未被雲映嵐的變故所打亂陣腳,唇邊浮現出一絲笑意,清聲道:「稟皇上,其實這件瑪瑙石,皇上心中恐怕已早有定論了罷。」


    老皇帝眼皮微動,渾濁的雙眼中迸出一絲精明,使蘇青荷更加篤定了心中的猜想。


    於是,繼續垂眸道:「就像民女前麵所說,真正的好玉無需雕琢,這瑪瑙石現在所需要的,僅是一個嚴絲合縫、做工精良的底座而已。皇上您認為呢?」


    老皇帝沉默,繼而撫掌大笑:「不錯,在看過瑰玉坊的各種圖樣後,朕漸漸覺著,還就不如直接用這塊原石做擺件,來得更渾然天成、古拙大氣。比起這原石上天然的紋路,那些雕花反而是累贅。」


    言罷,老皇帝偏頭對身邊太監笑眯眯道:「劉啟盛,宣冊罷。」


    劉啟盛俯身應了,取來詔書,攤開宣讀,洪亮且略帶尖細的宣冊聲響遍大殿的每一處角落。


    蘇青荷跪下聽封,她方才的表現看起來每一步都很從容,其實緊不緊張隻有她自己知道,手心裏全是濕漉漉的冷汗。


    蘇青荷同時在心中腹誹,這老皇帝真是夠奸,若不是她靠著皇帝對前幾位迴答的反應,以及聽聞這物已是去年進獻來的,推測出皇帝的真正心意,誰能想到最後能夠勝出的答案竟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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