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家少爺如此看重這四色翡翠,」蘇青荷再次慢悠悠地打斷了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裏那句疑問,「那日鬥石打擂,他為何把花簽投給了雲映嵐?」


    容書撓了撓腦袋:「我之前也問過少爺這問題,他說……」


    咽了口唾沫,瞄了眼蘇青荷的臉色,容書吞吞吐吐道:「雲比蘇筆畫少,寫起來容易省事…」


    「……」蘇青荷臉黑了一瞬,轉身對門外喊了一句:「景福,送客。」


    徐景福聞聲麻溜地小跑進來,對容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後者愣愣站在原地,直到徐景福再次躬身作請,才無奈地歎口氣,轉身提步離開了荷寶齋。


    蘇青荷輕吐一口氣,按捺著火氣把剩下的賬理完,待到響午時分,店裏的人略少些了,蘇青荷揣上些零碎銀兩,徑直出了店鋪,去往了永安街。


    穿過幾個路口,走進永安街邊的一家書鋪。


    蘇青荷一邊挑書,心裏還在忿忿地想,雲比蘇筆畫少是什麽奇葩借口,這麽不嚴謹隨自己性子胡來的評審跟那些被收買的勢利鬼有什麽兩樣?


    原本以為他是侯爵貴族出身,而雲映嵐的父親不過是四品官,沒來由會被後者收買,而現在看來,那魚龍混雜的京城想必是官官相護,貴族和官府都是一丘之貉。


    蘇青荷忽然頓住了腳步,她想起段離箏在寫花簽之前問過自己問題,如果他全憑心情或者心中早有定論,又何必多餘地有此一問?難道自己迴答的那句「手感」太過敷衍,無意間惹怒了那位吹毛求疵、陰晴不定的少爺?


    迴想起自己答完後,那人似笑非笑的冷然表情,蘇青荷摸摸下巴,很有可能……


    畢竟事情已過去了那麽多天,蘇青荷覺著也沒甚必要再去琢磨什麽緣由,望著鋪子內擺放得琳琅滿目的古籍,頃刻間便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明天是小包子上學堂的日子,找得學堂是位於城南的瀾亭書院,據說那家書院的夫子很嚴苛,但同時也是兗州城聲譽最好的書院。


    蘇青荷挑了一摞四書五經等書院開學需要用到的書籍,忽然有一種給自家孩子挑選複習輔導材料的即視感。


    未等她想明白這其中的微妙,就感覺身後被人用力撞了一下,手中的書冊全都嘩啦啦地掉落在地,書冊被貫進門的風吹得攤開頁來,鋪了滿滿一地。


    蘇青荷連忙蹲下去拾書冊,隻聞一個男聲在頭頂響起:「抱歉姑娘,我方才一時走神,實在對不住…」


    一個少年緊接著在蘇青荷身邊頓下,把懷中抱著的書冊放在地上,一邊不住地道歉,一邊埋著頭手忙腳亂地幫蘇青荷撿書冊。


    「盧騫?」蘇青荷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他。


    少年聞聲霍然抬頭,盯著蘇青荷的臉龐一瞬,同樣詫異地脫口道:「蘇姑娘?」


    「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買書……」盧騫愣愣地迴道。


    來書鋪當然是來買書,蘇青荷搖頭笑笑:「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在你伯父的點翠樓幫忙嗎?怎麽有空來書鋪?」


    「我這人笨手笨腳的,不會做打雜的活計,經常給店裏幫倒忙…」盧騫臉頰泛起幾不可見的紅暈,彎腰撿書的動作加快。


    蘇青荷迴想起那日點翠樓的夥計訓斥他的那幕,說是連灑水都不會灑,濺到客人的衣服上了,再見他此時頂著大紅臉四處幫她撿書,不由得會心笑了出來。


    「蘇姑娘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盧騫聽見蘇青荷的笑聲,更加手足無措。


    「沒有,這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哪有人生下來就會做成什麽事的?」


    蘇青荷忽然想起盧騫家裏也是富商,從小也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少爺,隻不過前幾年才突遭變故,家道中落,哪裏會擅長這端茶送水的活計,不過……蘇青荷看他站起身,想把手中整理好的書冊遞給她,卻被腳邊自己的那一摞書給絆了一下,差點又飛了出去——這笨手笨腳倒是真的。


    那摞書冊摔倒在蘇青荷的腳邊,她掃了一眼,驚訝地發現全是《陶朱公經商十二則》、《士商類要》等經商類的書籍,下意識問道:「你竟然會對這些感興趣?」


    盧騫解釋道:「我家世代是商賈,我從五歲時便被爹爹逼得開始看賬簿,現如今伯父的店裏也不缺打雜的人手,我平日裏也無事可做,便想著借些書來看看……」


    隨著他的話音漸落,蘇青荷的眼神越來越亮,隻覺得盧騫清秀的臉上印著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賬房先生」。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撞一下,便給她撞出來一個日思夜想的賬房先生,蘇青荷看盧騫的眼神,像是老鴇在看花姑娘,臉上的笑怎麽也收不住。


    蘇青荷怎麽說在馬車上也跟他相處過一段時日,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盧騫的人品是絕對沒問題的,唯一的問題是她的對頭盧遠舟是盧騫的伯父,他若是答應來荷寶齋做事,就是相當於在幫她對付他的伯父,他會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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