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獲得的唯一一票儼然是左邊第四位羅家少主投的,如此一邊倒的票數讓蘇青荷眼中閃過片刻的茫然,難道是她方才的迴答太過隨意了,而影響到了比賽的結果?


    不對,薛定山他們四人是在她迴答之前就寫好花簽的,之後就沒有動過筆,也就是說無論她迴答什麽,結果都不會改變。


    雲映嵐對這結果好似一點不意外,在司儀唱念時她便一直淺笑著觀察蘇青荷的表情,嘴角一直保持著上揚。除了看到蘇青荷解出四色翡時露出訝色之外,她從頭至尾都很自在,有種睥睨全場,操控全局的運籌帷幄。


    蘇青荷垂下睫羽,六位評審隻要買通了其中四人,這次擂台的輸贏便已成定局。


    台下的觀眾亦是對結果表示詫異,紛紛竊語,上萬人的私語仿若上萬隻蒼蠅一樣在耳邊打轉嗡鳴。


    然而評審席坐著的六人幾乎是五大洲玉石界裏頂天的人物,尤其是薛定山,他此時大半的家業都是靠賭石掙來的,沒有人敢懷疑評審們的見地,此時眾人們更多的是為四色翡翠感到可惜,和為什麽會選藍翡而感到疑惑。


    為了平息眾人的騷動,薛定山站起身來,給出了一個尤為牽強的解釋:「同為玻璃底的翡翠,若論珍稀度,福祿壽喜四色翡略勝一籌,可要論整體的價值,自然是十公斤的藍翡獲勝。」


    「薛伯伯,你這話說得可不對,如果要付同樣的價錢,我定會選四色翡,而不是藍翡,個頭大能代表什麽?我拿一個八尺高的壯漢跟你換個絕色姿容的美女,你換不換?」羅英緩緩打開扇子,翹起二郎腿,挑著那對飛揚的劍眉,表情十分認真地問薛定山。


    薛定山被嗆了個臉黑,想著自持身份不與小輩計較,冷哼一聲坐迴位置。


    「整體價值」這個詞很值得推敲,無論是相玉、雕工、以及最後的營銷手段都對一塊翡翠的最終價值有著莫大的影響,就像殷守花了三萬兩買下蘇青荷的那塊冰青花翡翠,旁人看來是蘇青荷占了便宜,其實若按殷守的運作手段,足能賺到大幾千兩的利潤。


    羅英提出的壯漢和美女的形象比喻,蘇青荷有些忍俊不禁,但愈深想愈感到蹊蹺,鬥石擂台是現場解石,光收買評審顯然是不夠的,她首先得保證解出來的翡翠夠資格當擂主。


    蘇青荷凝神往擺放藍翡的高案下看去,那裏堆砌著解掉的皮殼,僅僅是一眼,蘇青荷便注意到毛料切麵處反射出的光線不太對勁,表麵像是附著一層膠質物體。


    雲映嵐見蘇青荷目光掃向她案台下,麵上閃過一絲慌亂,連忙一個側身,擋住了她的視線。


    蘇青荷篤定了心中猜想,不由得抿唇。假皮無門子,這麽低劣的作假手段竟能搬上台麵來,這鬥石大會是黑到什麽程度了?


    假皮無門子,通常是用低檔翡翠做主石,在表麵鑲嵌一塊優質綠色翡翠做誘餌。在主石表麵做翡翠假皮,讓誘餌若隱若現地露出表麵,達到坑騙客人的目的。


    然而這是蘇青荷第一見反過來用真翡翠包假皮,驚訝之餘也感到一絲可笑。


    眾語紛紜間,日晷的影子悄然指向了酉時一刻,司儀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環顧下了周圍,用前所未有地鄭重語氣道:「我宣布,本次鬥石大會的擂主是——」


    「等等。」


    蘇青荷陡然出聲打斷了他,欲舉步走向高案拆穿這場騙局,左手腕被人用力地拉住了。蘇青荷偏頭,隻見是幾日不見的韓修白。他估計一直站在距離擂台的第一排,而蘇青荷卻沒有注意到。


    蘇青荷此時沒有心情和他敘舊,想抽出手腕,卻未料韓修白握住她的手像鐵箍一樣,抽了幾次,都紋絲不動。望著垂著眼、一言不發的韓修白,蘇青荷納悶:「你拉我做什麽?」


    韓修白緩緩抬起頭來,滿眼俱是懇求之色,嘴唇翕動:「別去,求你了,別去……」


    蘇青荷見韓修白這副神情,心思已轉了兩個來迴,清聲問:「她作假這事你知道?」


    「我也是昨日才知曉,」韓修白微偏開頭,不敢去直視蘇青荷的神色,「映嵐她上次切垮賠了不少的錢,急需這筆賞錢來填補窟窿,我也勸過她不要這樣做,可是……」


    「所以呢?」蘇青荷臉上不辨喜怒,隻是她說話素來溫言細語,此時語氣中那從未有過的疏離和淡漠,讓韓修白不由得顫了一顫。


    「對不起,我很少求過人,但求你這次賣我個人情,不要上台了……」韓修白艱難地吐出懇求的話,然而手下的力道卻未減少半分。韓修白見蘇青荷沒有言語,嚐試著繼續


    「再者說,有四位評審已被雲家打通了關節,你現在出去揭發也無濟於事,除了會搞垮映嵐的名聲,你什麽好處也得不到。雲伯父在京城的勢力不小,不然那四個人也不會買他的賬。青荷,相信我,我也是為你好。」


    蘇青荷靜靜地聽他說完,眼看著手腕被他箍出紅印,沉默了片刻,蘇青荷目光從手腕上移開,看向擂台上那抹迎著風肆意飄揚的碧藍裙袂,語氣恢複了以往的平靜,輕歎了聲:「人情一旦欠多了,這朋友恐怕也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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