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麵前的小方桌上擺著一塊偌大的藍翡,就像是剛從冰窖裏挖出來的一大塊寒冰,在陽光下閃著剔透晶瑩的光,仿佛就要融化成水,與她碧藍色的煙羅裙相得益彰,儼然是擂台上一抹極為吸睛的焦點。


    「十公斤的玻璃種藍翡,人家可是現場解出來的全賭料,牛氣吧。」古韻如是說,語氣裏明顯帶著一股酸味。


    蘇青荷卻像擂台最裏處看去,緊靠著背景布的那一排,擺放著三張朱漆八寶紋的條案,每張條案後麵坐著兩個人,每人的麵前都擺著筆墨和一筒花簽。


    殷守順著蘇青荷的目光,解釋道:「那些人都是鬥石大會的評審,分別是青州薛家家主薛定山,知州趙曾平,點翠樓的東家盧遠舟,梁州羅家的少主羅英,冀州董家家主董燁……」


    蘇青荷一邊仔細聽著殷守的話一邊挨個打量,薛定山就一十分普通的中年大叔,除了麵色黝黑,渾身上下實在找不出什麽特別的地方,屬於掉人堆裏就找不到的那種,看來薛璉很幸運地隻遺傳到他老爹的膚色。知州趙曾平也四十歲上下,模樣倒很周正,隻是他不時地左右找薛定山和盧遠舟搭話,點頭哈腰狗腿討好的模樣,讓蘇青荷沒有丁點好感。


    盧遠舟,蘇青荷經常聽到他關於賣女求榮的八卦,加之偶然間碰見盧騫被下人慢待、點翠樓偷師一事,蘇青荷對他也無甚好感。盧遠舟坐在那一排是最矮的一位,幹幹瘦瘦,眼皮下耷,坐在那兒,整個人像陷在一堆華服褶皺裏,不像是第一珠寶樓的東家,倒像是經常日曬雨淋,穿梭於礦場與城鎮之間的走石商人。哦,她忘了,盧遠舟本就是走石商人出身。


    梁州羅家,蘇青荷聽古韻提起過不止一兩次,同是做玉石生意,古羅兩家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對頭。據說這次鬥石大會原先請的評審應是古韻她爹,結果因有事在身走不開,才去請的羅家家主。羅家家主可能想,古家那老東西不去才叫我?也尋了個生病的由頭,罷工。最後好說歹說,羅家家主才派出了小兒子前來。蘇青荷對那羅家少主最深的印象便是他那兩道劍眉了,那雙英氣勃發的眉毛硬是把長相本有些清秀的小少主襯得老成了好幾歲。


    至於冀州董家,冀州是五大洲裏除了荊州,唯一一個沒有自己翡翠礦脈的州郡了,荊州還好,作為夏國的心髒,被四大洲包圍,各個商業的流通都很方便。而冀州在翡翠這個行當,就沒有其他州郡那般鼎盛了,不過冀州緊挨著北疆國,北疆國盛產和田玉,冀州董家靠著來往兩國倒賣和田玉,也賺得盆滿缽滿。董家家主許是和北疆人打交道打得久了,也沾染上了些胡人的習性,留著一把絡腮胡,穿著短衣革靴,顯得很氣派。


    而最後一位評審,蘇青荷在看清時愣住了,殷守的解說也適時地戛然而止。


    蘇青荷指了指最右邊那位明顯和周圍氣場不合,緊鎖著眉頭,眼神幽沉躁動,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發飆暴走的男人,問道:「他是誰?」


    殷守幾不可見地皺了眉:「他啊,你不知道也罷,他家的產業和玉石並無關係,但外界對他賭玉琢玉的技法傳得神乎其神,還給他起了個名號叫琢玉郞,到底有沒有真本事,今天便可見分曉。」


    「靖江候的長子段離箏,長得是一表人才,隻可惜雙腿……因此,脾性難免有些古怪。」殷守見蘇青荷一臉不解,又補充了那麽一句。


    蘇青荷點點頭,脾氣古怪這點,她已經領教過了,她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是鬥石大會的評審。


    她二人說話間的功夫,不出古韻所料,那向雲映嵐攻擂的男子已經敗下陣來,灰溜溜地捧著一堆垮石走下擂台,沒入人群中。


    鬥石打擂的規則很簡單,隻要是在玉石一條街裏購買得帶有篆刻木牌的毛料,都能上台去打擂。在繳納不菲的參賽費後,當場解石,解出的翡翠品質高者為擂主,若出現差不多品質水種的翡翠,則由評審投花簽來決定誰是擂主,剩下得便是一遍遍重複地攻擂和守擂,直到酉時一刻,還站在擂台上的人便是此次大會的勝者,獲得十萬銀兩的賞錢。


    此時鬥石擂台最激烈的部分已經過去,在早晨鬥石環節剛開始的時候,上百人一起解石的場麵那才叫氣勢磅礴,周圍幾裏隻聞得見解石機拉動鋼刃摩挲玉石的尖利聲,簡直要刺破耳膜。


    現在大會已經進入到收尾階段,自雲映嵐的玻璃種冰翡一出後,幾乎沒人敢上台來自討苦吃,除非對自己的毛料抱有天大的信心,能切出比雲映嵐那塊還要大的玻璃種翡翠。


    玻璃種翡翠算是翡翠中的頂尖者了,像十公斤級的塊頭已算得上是極品,價值早已超十萬紋銀。


    蘇青荷十分意外雲映嵐居然能切出這麽珍貴的翡翠,前世她見過的十公斤以上的玻璃種,一個巴掌可以數得過來,可見其難得的程度了,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鬥石擂台前擺放的巨大石晷上影子已經接近了酉時的刻度,蘇青荷摸了摸棉布下不足五公斤的毛料,那副猶如仙境般美好的畫麵再次呈現眼前,蘇青荷瞬間有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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