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傅掌櫃心裏還要複雜的就數雲映嵐了,瞪圓了杏眼,滿是不可置信地盯著那扇切麵,水種竟不亞於她那塊老象皮的質地,更讓她胸口發悶得是,那片翡翠一片光滑秀色,別說綹裂了,連一絲夾棉也無。


    接近響午,陽光懶懶地揮灑下來,在翡翠光麵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暈,雲映嵐隻覺雙眼都被灼得滾熱,眼底那片水霧瞬間被蒸發的幹幹淨淨。


    看著蘇青荷被一群人圍著恭賀道喜,雲映嵐隻覺一股火氣堵在胸口處,嫉恨、不甘、懊悔各種情緒紛遝而至。


    「姑娘,你這料子賣不賣?」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擠到蘇青荷身邊站著,一語道出了在場不少人的心聲。


    這麽通透折光的翡翠麵下不可能隻有淺淺一層,中年男子許是看蘇青荷不識貨,抱著想要撿漏的心理就此一問。


    蘇青荷隻是笑了笑,對解石師傅說:「接著切吧。」


    解石師傅的手有些激動地發抖,人人皆有愛美之心,每天從他手中解出的垮石不計其數,像體積如此大而完整的冰種飄綠翡翠,一年能碰見的次數屈指可數。


    隨著蘇青荷話音落下,解石師傅舀起一勺解玉砂澆下,調整鋼刃角度,沿著毛料的邊緣,小心翼翼地像對待珍寶一樣貼著皮殼邊,一點點地往裏切,動作明顯比方才謹慎了許多。


    不消一刻,在解石師傅熟練的刀工下,一塊上百斤的冰種飄綠翡翠被完完整整地解了出來。


    整塊翡翠呈上輕下重的三角型,單是擺在解石機前的桌架上,蘇青荷腦海中便浮現出它做出成品後的畫麵。


    這要做成觀音坐蓮的擺件,那是何等的聖潔莊嚴而又渾然天成,中央偏左的那抹翠綠,正好可雕成觀音手中的楊柳枝,整個翡翠澄淨空透的質感,都與觀音大士衣袂飄颺,臨空欲仙的形象分外契合。


    然而,周遭鼎沸的人聲忽然讓蘇青荷清醒了,好笑地搖了搖腦袋,她這個渾身就剩下幾兩碎銀的無業遊民,還想著相玉呢,眼下把這塊翡翠賣了,在兗州城換得一處容身之所才是硬道理。


    還未等蘇青荷開口,原先那位中年男子又出聲了:「姑娘可真是有眼光。這料子有百來斤,我出八千兩銀子。」


    中年男子話音剛落,隻聽殷守輕笑一聲:「這位兄台,你這價給得可真不厚道,」轉頭看向蘇青荷,「我出一萬兩。」


    古意詫異地偏頭望他,有些不滿道:「你搶我生意做什麽?」


    蘇青荷也分外納悶,殷守家裏不是做布料和瓷器的皇商麽,買她這翡翠做什麽,難不成自己迴去雕著玩?這愛好也忒奢侈點了吧……


    殷守顯得很無辜,攤手道:「我近日準備在京都開一家玉石店,正是缺貨源的時候,如今翡翠行業形勢大好,隻許你家挖礦,不許我家開店了?」


    古意被噎了一下,怎麽到他嘴裏自己就成了挖礦的了?還說得這麽一本正經,想反駁都無處下口。他家確實有兩處礦點,但好的翡翠料永遠是供不應求,且人力也有限,每月礦點產出的翡翠遠遠供不上他家在梁州各地數十家玉石店的消耗。


    「我出一萬五千兩!」一位身穿華服錦袍的年輕公子哥接著喊價。


    「兩萬兩。」殷守抖開手中折扇。


    「我出兩萬三千兩!」中年男子咬牙跟進。


    「三萬兩。」


    殷守抬起扇子緩緩扇了兩下,等了半天發現沒人吱聲,中年男子拂袖而去,於是轉身對蘇青荷和傅同禎道:「銀貨兩訖?」


    蘇青荷點點頭,殷守從懷中掏出一遝銀票,數了三十張麵額一千的遞給了她,然後對傅同禎說:「料子先放在這兒,過後我會差人來取。」


    傅同禎當然應允,將原本應給蘇青荷的木牌給了殷守,作為到時候取貨的憑證。


    殷守不用擔心傅同禎會卷走翡翠不認賬,這木牌便是為了鬥石大會專門製作的編號標識的木牌,在兗州城官府衙門都有詳細記錄,除非傅同禎帶著老婆孩子,遠走到渺無人煙的窮鄉僻壤,躲在山上一輩子做山頂洞人。


    蘇青荷握著那一小疊輕薄輕薄的銀票,瞬間有一種從農民工躋身千萬富豪的即視感,心裏的那塊搖搖晃晃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轉過身,對從切出綠開始就一直在裝啞的雲映嵐笑眯眯地說道:「雲姑娘,彩頭呢?」


    雲映嵐咬咬唇,頂著眾人四處聚集而來的目光,繼續裝聾作啞。


    到底還是韓修白地站了出來,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遞給蘇青荷:「這彩頭我替映嵐添了,清荷,恭喜你。」


    最後一句話,蘇青荷聽得出來,是真誠實意地道喜。於是,她沒有伸手去接,報之淡淡一笑:「既然韓少都那麽說了,這彩頭便作罷,雲姑娘,你便還按你原來的說法,你做東請大家夥幾個吃酒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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