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三樓,隻見地上鋪的是從西越國進貢來的羊絨毯,正對著樓梯的條案上供著兩尺多高純金打造的財神爺,燃著兩簇皇家專貢的龍腦香,牆上掛著的書畫也皆出自名家手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進了哪家文人的書房。


    韓修白懶散地依靠在窗邊的圈椅上,聽到她的腳步聲,目光從窗外移過來,含笑道:「蘇姑娘,來得挺早。」


    蘇青荷見他饒有興味地看著窗外的人海,好像在欣賞美景,想起他方才揶揄的笑,忍不住涼涼道:「韓公子真是有閑情逸趣,還在這賞景喝茶,不怕好石料都讓人給挑走了?」


    「不急,鬥石大會足有三天的時間,現在還為時尚早,待那些外行人把磚頭料都挑走了,我們坐享其成豈不更好?」


    韓修白勾唇大笑,喚來樓梯口處侯著的小廝,吩咐了幾句,偏頭又對蘇青荷道:「我還有幾位老朋友未到,俱是酷愛翡翠之人,尤其是昨日在我那見了那件翡翠花插,對你很感興趣,正巧借此機會,介紹給你認識。」


    蘇青荷眨眨眼,介紹朋友給她認識,他莫不是想替她招攬幾個大主顧?正準備開口告訴他,自己已離開琳琅軒不再做相玉師一事,隻見他盯著窗外,眼神暮地發亮,語氣透著喜悅:「來了。」


    傳來腳步聲,蘇青荷扭頭望去,隻見樓梯口處並肩走來一男一女,男人一襲窄袖束腰的短袍,小麥色的皮膚,英氣俊朗,他身旁的女子桃腮杏臉,身材嬌小,但那一對劍眉平添了幾分颯爽,細細看來,二人的五官竟有七八分相似。


    二人身後緊跟著一位身穿紺色雲紋錦衣,長發被一絲不苟地束進玉冠中,麵容溫和,眸若璨星,唇若暖玉,讓人有一種他時時刻刻都在淺笑的錯覺。


    「修白,想不到你這酒樓竟比茶寮還要風雅,這情調真不比京城廣聚樓差。」紺衣男子看樣子和韓修白很熟稔,上來便打趣道。


    「那是自然,」韓修白笑應,眼神卻不住地往他後麵瞟,狀似不經意地問:「映嵐呢?」


    「就會惦記你的雲大美人!」嬌小女子不滿地橫了他一眼,並沒有狎昵的意味,大大咧咧地坐在韓修白身旁的空椅上,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道:「人家早就和薛家那小子去玉石一條街了,就你還在這傻等著。」


    韓修白的眼神黯了黯,俊秀的臉白了一度,紺衣男子覺察到氣氛不對,連忙轉移話題,看向蘇青荷問:「這位便是那位相出翡翠花插的相玉師?」


    韓修白抑住失望之色,恢複了往日風度,一一給在場的人作了介紹。


    紺衣男子名為殷守,經營著目前荊州規模最大的錢莊,同時也做布料和瓷器生意,其父在朝擔任戶部侍郎一職,負責宮中布料織造的采辦,俗稱皇商。


    那麵容相似的男女是一對兄妹,哥哥叫古意,妹妹叫古韻,是梁州城首屈一指的富商,是做玉石生意,與韓修白是故交。


    與盧家以走石商人起家不同,古家是貨真價實的經商世族,其名下擁有兩處礦點,梁州城內流出的玉石原料近半都是出自古家的礦脈。


    「你看著不過和我一般年紀,竟然會相玉那種老古董們會才耐著性子學的玩意?」


    古家家大業大,供著不少有名的相玉師和雕玉師,但一個個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且都高傲得不得了,哪裏見過像她這般水靈靈的姑娘家。


    古韻看蘇青荷的眼神是好奇大過驚訝,心裏這麽想著,嘴裏就說了出來,結果被身旁的兄長狠敲一個暴栗:「有你這麽說話的麽,不指望你能學會相玉,跟著沈師傅那麽些年,結果連芋頭梗都分辨不出來,這次鬥石大會帶你過來,就是讓你漲漲見識,別再說如此讓人取笑的話了!」


    古韻揉了揉額頭,氣唿唿地衝自家哥哥翻了個白眼,嘴裏嘟囔道:「學不會,說說還不行嘛…」


    蘇青荷則有些靦腆地笑了笑:「相玉講究緣分,我隻是好運罷了,韓二少的那塊翡翠恰巧被我撞見了,若換了別的翡翠,指不定會相成什麽樣。」


    古意古韻倆兄妹緊挨著韓修白坐,殷守便在蘇青荷旁邊坐下了,狀似隨意地問:「我方才路過時就看見,點翠樓裏上了翡翠花插的新品,蘇姑娘莫不是在盧家做事?」


    蘇青荷搖搖頭,直說道:「原是在琳琅軒,不過我昨日就搬了出來,暫時在客棧落腳。」


    韓修白愣了一愣,脫口問:「怎麽突然搬出來了?難不成是曹顯德難為你?」


    作為琳琅軒的老主顧,他自然知道曹掌櫃是個什麽雞毛脾性,為人摳搜不說,什麽事都讓徐景福那半大小子跑上跑下的,端得一副甩手掌櫃的大架子,卻沒有做清閑掌櫃的命,把原本生意還算紅火的琳琅軒折騰的一天不如一天。


    可明知蘇青荷替他連相兩塊玉,深得他的意,在這個節骨眼上辭退了她,不是打他的臉麵嗎?


    這可真是冤枉曹掌櫃了,蘇青荷連連搖頭:「跟旁人無關,是我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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