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了娘的玉墜。」蘇青荷斂眉道。


    蘇俞成轉身見蘇青荷形容憔悴,眼神呆滯,像是被嚇傻了,心中更是百味雜陳,啞聲道:「荷丫頭,走吧。」


    見幾人走遠,周氏不滿地小聲嘀咕:「都窮成這樣了還瞎講究,如今活人都吃不飽飯,哪還顧得上死人啊…」


    ☆☆☆


    蘇俞成帶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兒子,又叫來幾個關係好的鄉親,將秦氏的屍首抬進棺材,連夜刨坑鏟土,匆匆將其下葬。


    整個過程,蘇青荷姐弟倆默不作聲地圍戰在土坑旁,安安靜靜地看著棺材被一鏟接一鏟地填平。


    幾個來幫忙的村民都很納罕,蘇青荷也就罷了,昨日裏她那驚天動地的哭聲四周鄰居都聽得見,今日的沉默,眾人隻當她是哭幹了淚,女兒家麵皮薄,強作出來的鎮定。可蘇庭葉才多小的人兒啊,見親娘下葬就如同在看一場衣影斑駁的戲,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般的毫無動容。


    附贈的兩套孝衣都很寬大,蘇青荷穿著尚可,蘇庭葉穿著就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小小地縮在一堆褶皺裏。油燈裏隨風飄忽的昏黃火光,越發襯得他小臉灰白。


    蘇青荷忽然握住了他藏在袖口中的手,他抬頭望來,瞳孔映著的兩簇燈火消失,如同這廖無繁星的夜幕一樣黑沉幽深。


    他的手很涼,有著尋常孩童柔若無骨的軟,蘇青荷身體往前傾了傾,左手搭在其肩上,把他半擁在懷裏,附耳溫聲道:


    「別怕。」清清淡淡的兩個字,卻如同這黑夜中的油燈,瞬間驅散了不少陰霾和涼意。


    小包子沒有吱聲,卻悄悄拉緊了她的袖口。


    是夜。


    蘇青荷和小包子並排躺在木板床上,雖疲累,卻誰也沒有睡著。


    蘇青荷瞪著天花板出神,她多希望這都是一場夢,一覺醒來,她還是在信息科技飛速發展的21世紀,她還躺在自己柔軟的席夢思大床上,在父母的庇護下,做著幸福自由的小米蟲。


    可歪過頭,身邊小包子像貓咪般輕不可聞的唿吸聲,又是如此的真實。


    「庭葉,以後你就和阿姐二人相依為命了。我們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黑暗中,蘇青荷的聲音透著一股清寒蕭瑟。


    假寐的蘇庭葉聞聲睜開眼,從鼻子裏發出沉悶的一聲,「嗯。」


    蘇青荷沉默片刻,幹脆轉過身來,麵對著小包子,用商量的口吻說道:「我想明日把屋子田地變賣了,去兗州城謀生,你願意嗎?」


    蘇庭葉眼睛一眨一眨,半天才消化掉這個信息,愣愣道:「賣了屋子去兗州城?那我們住哪?」


    「阿姐會找到好的營生,不會再讓你再住茅草房,不會再讓你冷著餓著,每天吃清粥醃菜,」蘇青荷表情無比認真嚴肅,末了,補了一句,「至少頓頓都有肉。」


    小包子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失神,好像沉浸在頓頓吃肉的這個美好幻想裏,小肚子十分應景地咕咕叫了兩聲。


    黑暗中,小包子臉紅了。


    蘇青荷雖看不見,但可以想象出他皺著眉頭、捂著肚皮的糗樣,很不客氣地低笑了出來。家裏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她和他都快兩天沒有吃飯了。


    「可是……」對於出生就生活在蘅澤鄉,最遠隻走到過阜水鎮的小包子來說,賣掉田地去兗州那個以繁華富庶而聞名遐邇的五洲之一的都城,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盡管有阿姐的承諾在前,他還是覺著很不安。


    夏國分有荊州、梁州、青州、冀州、兗州五個州,且每個州都設立其區域內最繁華的縣城為都城,作為經濟貿易往來的中心。


    對於蘅澤鄉的村民來說,兗州城是個隻存在於鎮上車夫間口頭相傳的存在,哪怕描繪得是多麽璀璨耀眼的藍圖,不過也是鏡中花月罷了,與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毫無幹係。


    小包子有些不理解,阿姐為什麽要賣掉可以養活他們的田地,而去那村民們雖向往卻顧忌,隻聞好卻看不見摸不著的縣城?


    蘇青荷好容易知道了關於鬥石大會的信息,無論如何她也要去兗州城裏看一看,總好過於在這貧瘠的村莊,夙興夜寐,兀兀窮年,過兩年再嫁個莊稼漢,每日為茶米油鹽發愁,過著一眼便望到底的人生。


    不管環境多麽惡劣,她總是不服輸的。


    「別想太多了,早些睡吧,明早阿姐給你做好吃的。」


    蘇青荷替小包子掖了掖背角,側過身去,沒有過多的解釋,光憑一張嘴,如何能讓小家夥相信原先好逸惡勞的姐姐,突然間有了可以讓他們立足縣城,鑒別玉石的能力?


    小包子輕輕應了聲,乖乖地閉上眼,沒過一會兒,傳來綿長均勻的唿吸聲。


    ☆☆☆


    第二日一早,蘇青荷因心裏壓著事,在第一輪雞鳴聲中便合衣起身,揣上銀錢,沒有吵醒熟睡的小包子,輕手輕腳地插上門,向鎮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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