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正午,驕陽炙烤大地。


    村頭,一棵蒼勁的老槐樹,靜靜佇立。


    老槐樹濃密的樹蔭之下,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斜倚著樹幹。


    老者身著一襲粗布素衣,腳下的破洞布鞋耷拉著,臉上蓋著一頂草帽,似乎已陷入沉睡。


    老者身旁,一個身著滿是補丁短衫的赤腳少年,正趴在地上,手持短枝,小聲嘟囔著什麽。


    不遠處的空地之上,一群孩童追逐打鬧,仿若塵世中最尋常的喧囂。


    “人間須臾,一夢千年呐。”


    老者懶隨意伸了個懶腰,順手將帽子擱在腿邊,微微睜開雙眼,眼眸深處,藏著無盡的滄桑。


    老者偏頭看向身旁的少年,甕聲甕氣道:


    “我說小孩,這都半天了,那幾隻蟲子你還沒玩夠?”


    少年聞聲,從地上躍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笑嘻嘻道:


    “可有意思啦!”


    “剛才這群螞蟻拖了一根雞骨頭,在洞門口拽了半天都拽不進去,後來我把骨頭掰斷,它們才拖了進去。”


    “不一會,它們又逮了隻毛蟲,毛蟲那麽大的個兒,它們竟然都能抬得動。”


    “嘖嘖,真神奇!”


    老者不在意地撇了撇嘴:


    “這算什麽?人力才是無窮盡!”


    “有的人,舉手投足之間,便能搬山填海,翻雲覆雨!”


    聽到老者的話,少年暗自嘀咕:


    果然和二虎說的一樣,這個老伯精神不太正常…


    移山填海?那可比螞蟻搬蟲子難太多了,估計島主都做不到吧!


    島主可是與主陸各大宗門宗主掌教齊名的人物,天地間赫赫有名的強者!


    少年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


    老者又問道:


    “你怎麽不跟那群小鬼一起玩,盡顧著和蟲子玩?”


    說著,他指了指旁邊玩耍的孩子們。


    少年頓時神色黯然:


    “爺爺不讓我和他們多玩...”


    “上次,牛大力不小心倒在樹叢裏劃破了手,他爹跑到家裏鬧了一通,爺爺賠了五個雞蛋才了事。”


    “現在,家裏已經沒有雞蛋再賠了...”


    少年又補充道:


    “真的不是我推的他。”


    少年的語氣中,已經隱隱有了啜泣之意。


    老者將少年拉到身邊坐下,一雙大手揉了揉少年的頭發,輕聲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正聲答道:“我叫王小王!”


    老者的手忽然停頓:


    這是什麽名字啊!起得如此潦草!


    老者哭笑不得道:


    “你爹怎麽給你起了這麽個名?”


    一陣沉默後,王小王緩緩開口:


    “名字,是爺爺給我起的,爺爺說名字起得隨便些好養活。”


    “爹在娘懷我的時候上山砍柴,雨太大,滑下山崖摔死了,娘也在生我的時候也難產去世了...”


    老者聽完,一陣默然,隻是用手輕輕拍著少年的後背。


    王小王漸漸迴過神來,詫異地看向老者,問道:


    “老伯伯,為什麽大力他們都叫你怪老頭?”


    老者一陣哂笑,無所謂道:


    “那是他們沒有機緣。”


    “來,我給你講故事!”


    於是,一老一少兩人在槐樹下興致勃勃地攀談起來…


    忽然,一陣刺耳的笑聲打破了兩人間的寧靜——


    “哈哈,一劍開山?黑蛟踏浪?怪老頭又在胡謅了!”


    一群孩童湊了過來,大聲叫囂。


    “王二,你本來就不聰明,別被忽悠得更傻了,他就是個老瘋子!”


    王小王憤然起身道:


    “牛大力,老伯隻是在給我講故事,與你們有什麽相幹?為什麽要罵人!”


    牛大力和其他孩子肆無忌憚地笑著,一邊拍手一邊跳著,有節奏地喊道:


    “一個老瘋子、一個小乞丐、可憐沒人愛!”


    老者眼睛一瞪,身上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氣勢散發而出,故作惡狠狠道:


    “小胖子,你過來!”


    “聽說長得胖的人肉嫩,讓我咬一口看是不是真的!”


    一群小孩,頓時作鳥獸散。


    牛大力還邊跑邊喊:“老瘋子要吃人了!”


    眾童哄散,日頭西斜,老少兩人卻仍意猶未盡。


    王小王熱情地邀請道:


    “老伯,去我家吃晚飯吧!”


    “家裏好久都沒有客人了,爺爺也會很高興的。”


    老者笑著應允,兩人輕快地朝著西邊村尾走去。


    一座簡陋的木屋,久經歲月,屋頂用茅草遮蓋著,籬笆圍起了一個簡易的小院。


    院外,是一塊不大卻規整得極好的菜地,門前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潺潺流淌。


    這裏,便是王小王的家了。


    老者跟隨王小王走進院門,隻見院內一位清瘦的老人正坐在門前編著竹筐。


    老人略帶詫異道:


    “小王,今天怎麽迴來這麽早?這位是?”


    王小王腳步歡快地跑向老人,解釋道:


    “爺爺,今天家裏來客人了!這是我在村口認識的老伯。”


    老人放下手中篾片,趕忙起身抱拳:


    “老朽王懷仁,閣下如何稱唿?”


    老者拱手還禮,笑盈盈道:


    “老哥客氣了,在下李不辭,老哥不嫌棄的話,叫我一句不辭老弟就行。”


    “今日冒昧打擾,還望多多見諒!”


    王懷仁拉起李不辭的手臂,熱情道:


    “不打緊,不打緊,不辭老弟趕緊屋裏坐。”


    王小王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老伯的名字叫李不辭。


    這名字——


    可比我的好聽多了!


    直接詢問長輩名諱是很不禮貌的事,先前王小王也沒好意思問。


    想罷,王小王便跑到屋外的院子角落一陣扒拉,隨後朝屋內喊了一聲:


    “爺爺,你和李老伯先聊著,我去抓些魚蝦迴來,一會兒給你們下酒!”


    說完,王小王便提著魚簍,急匆匆地跑出了院子。


    李不辭望著王小王跑出的身影,跟著喚道:


    “小家夥,注意安全。”


    說完,李不辭的右掌不著痕跡地在背後掐了個手印,掌心一陣微弱的光芒閃現...


    屋內,兩位老者相對而坐,一番交談之後,大概知曉了彼此的情況。


    三十年前,為躲避饑荒,王懷仁攜妻兒北下來到牛家村,之後便在此定居,以砍柴捕魚為生。


    十二年前,王小王的爹娘相繼因意外去世,從此祖孫倆相依為命。


    因為是外來人士,加上父母雙亡的緣故。


    平日裏,王小王時常會受到當地孩童或多或少的欺負,導致他從小的性格稍稍有些膽怯。


    王小王唯一玩得來的,便是因為身體有些癡胖,同樣被孩子們排擠的隔壁鄰居家孩子牛二虎。


    至於李不辭——


    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本是中州南域的一書生。


    之後,心懷遊曆天下之夢,四海為家。


    兩個月前,他從東域乘船來到仙鼇島,又一路從北至南,來到了如今的牛家村。


    聽完李不辭的講述,王懷仁不禁感慨道:


    “不辭老弟走南闖北,想必是見多識廣,令人欽佩啊!“


    說完,王懷仁重重咳了兩聲。


    李不辭早就發現,兩人交談過程中,王懷仁便不時咳嗽。


    他定睛一看——


    隻見,王懷仁體內氣血微弱,髒腑衰敗,生機幾近耗盡!


    正常來說,王懷仁怕是挨不過這個年頭了...


    李不辭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歎息。


    李不辭默默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將目光移向門外,輕聲笑道:


    “小家夥迴來了。”


    果然,話音剛落,院門咯吱一聲被人推開。


    “爺爺,李老伯,今天我抓了好多魚!”


    王小王興奮地跑進屋內,頭發上還掛著顆顆水珠。


    李不辭揉了揉他濕漉漉的頭發,欣慰道:


    “好小子,真不錯!”


    李不辭在與王懷仁交談時,便不時地關注著王小王的情況。


    最開始,王小王發現,今天小溪的魚蝦似乎格外的多。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他就抓了大半簍。


    再後來,牛大力也趕了過來。


    牛大力也是準備帶著一群孩子摸魚抓蝦,結果順著小溪淌了半天,硬是連一隻蝦米都沒見著。


    於是,牛大力一行人便走到了王小王抓魚的地方,一來就看到王小王正抓得不亦樂乎。


    “好小子,原來是給你找到魚窩了!”


    “把魚簍放下!我看你抓了多少!”


    牛大力一聲怪叫,說完便要上手搶王小王手中的魚簍。


    下午時分,牛大力便被王小王與李不辭戲弄了一番。


    此時,見到王小王抓了一背簍魚,牛大力更加不忿!


    牛大力比王小王年長,體型也要大上一圈。


    王小王隻能死死扣著魚簍不放手。


    正在兩人拉扯之際,一條肥大的鯉魚 “嗖” 地一聲高高躍出水麵,好巧不巧地一尾巴掃在牛大力額頭上。


    牛大力頓時腳底一滑,重重地摔坐在水裏。


    水中原本匯聚的魚群,紛紛散開。


    王小王趁此時機,抱著魚簍就往家跑去。


    王小王抹了抹臉上的水漬,嗬嗬一笑:


    “李老伯,我先去殺魚剝蝦,一會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說罷,便又提著魚簍去到了院中忙活。


    李不辭望著少年走出的背影,暗自感慨:


    此子純真善良,今日與我相遇,又因我與同伴交惡,莫非——


    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隨即,李不辭心中升起一股豪情——


    既然如此,這份因果我便接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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