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嘲笑我不如她。”小夭迴頭跟哥哥笑了一下,轉頭就用拳頭杵了阿念兩下,再把聲音壓低,“我說我是個野路子的王姬,沒想到你比我還野!”


    阿念撇嘴。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把問題簡單化了,還是他們把問題想複雜了。


    迴到紫金宮,一切如舊,仿佛小夭昨日還在這裏居住。略休整了半日,晚上,馨悅和豐隆也趕來,瑲玹準備豐盛的席麵,與親友一起慶賀小夭歸來。


    席間少不得眼淚和笑容。瑲玹還特意囑咐廚房做了軟爛的食物,小夭不怎麽吃,瑲玹擔憂她身體,小夭卻道:“什麽肉包子肉幹羊肉湯我都吃過了,我的身體已經全好了。”


    馨悅道:“我曾聽說,大病初愈的人啊,不宜食用油膩生硬的食物。小夭,難道你已經蘇醒很久了嗎?怎麽不早點迴來見我們,我們都擔心死了。”


    瑲玹看著小夭。


    意映道:“王姬自然有她自己的考慮。”


    小夭笑道:“我醒來不過是三五日,隻是先去了故地先見了幾個故人,再不見見,我怕他們都故去了。”


    瑲玹和璟都明白她去了哪裏。


    阿念嘟囔道:“那地方有什麽好去的。”


    小夭捏了她的臉:“對你我來說不一樣啊。”


    阿念一巴掌拍開:“皓翎玖瑤,本王姬對你好一點,你就得寸進尺啊!”


    眾人皆笑。小夭吃了幾口菜,心道,其實她剛醒來就大口吃飯了。靈體可以和相柳交流之後,她沒少念叨各種吃食,於是相柳便常用靈力溫養她的五髒,生怕她哪天突然醒來,呈不了口腹之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都微醺,豐隆還想邀請小夭去辰榮府住,遭到了除他妹妹之外的所有人反對。


    瑲玹:“小夭不能再麵對任何危險。”


    阿念:“我姐姐還要跟我去見父王。”


    意映:“小夭過些日子青丘遊玩幾天吧,正好璟快要繼任族長了。”


    豐隆驚喜道:“以前你總說時候不到時候不到,怎麽突然想通了?”


    璟笑了笑,道:“我會正式邀請諸位前來觀禮。”


    話題便圍繞著“青丘族長”展開了。飯後依然歡鬧不休,意映找到機會湊過來,道:“小夭,有個人很惦記你。”


    旁邊無聊看豐隆放煙火的阿念立刻警覺了,瞪著眼睛道:“防風意映,你打什麽主意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意映抱起手臂,道:“王姬這是跟師父說話的態度嗎?”


    阿念道:“我現在是以皓翎玖瑤妹妹的身份質問你!”


    意映笑道:“可是我說的並不是她妹妹的事啊。”


    阿念氣結。


    這都是妹妹,小夭隻能做和事佬,調和了幾句,阿念剛緩和,小夭到底是沒管住自己的嘴,問了意映一句:“他何日來中原?”


    阿念簡直給氣炸了!


    這什麽眼光?


    這又是什麽人啊!防風意映是那人的妹妹,她皓翎憶就不是她的妹妹了嗎?!這為了別人的妹妹,委屈自己的妹妹!


    “皓翎玖瑤!我對你太失望了!”


    阿念怒吼一聲,氣得扭頭走了。


    氣氛破了個幹淨,眾人不明所以,麵麵相覷。


    瑲玹忙問道:“小夭,阿念她怎麽了?”


    小夭還沒想到怎麽搪塞,意映便說道:“小王姬耍性子,明日我教她個有意思的箭法就好了。”


    瑲玹鬆了那口氣,道:“有勞意映了。”


    意映微微一笑,那笑容裏全是自信和無畏,再也沒有以前的虛偽和討好。


    送走了他們,小夭去哄妹妹。


    阿念還在生悶氣。她覺得自己有在當一個好妹妹,可是姐姐根本不站在她這一邊。


    一個任性的孩子,懂事時總是特別看重別人的認可。


    小夭抱著個小盒子拿著酒敲門,裏麵沒動靜。守門的海棠小聲說:“大王姬,二王姬這次是傷心了。”


    “我知道了,交給我吧。”小夭眨眨眼睛,直接推開了門。


    阿念抱著腿在床上坐著,頭也不抬地說:“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說話。”


    小夭關了門,邊走邊道:“可我非要和你說話,求著你聽。”


    說著,已在阿念床邊坐下。


    阿念道:“你跟誰學的這無賴話,防風意映的二哥、那個浪蕩子浪蕩子防風邶嗎?”


    “你別管我哪裏學來的,反正現在不是用來討好你了嗎?”小夭打開盒子,用胳膊杵了一下阿念,“哎,吃不吃?九命相柳給的哦。”


    阿念扭頭一看:“這是什麽?雪花封著梅花?為什麽是八個?相柳送你這個幹嘛?”


    “新年讓我佐酒使喚的,本來是九個,我吃了一個。後來去了梅林,就沒機會吃剩下的了。今日去找,沒想到還保存好好的。”


    阿念驚道:“這麽說,這東西都四十多年了!你確定它還能吃?”


    “能啊。”小夭拿起一朵咬了一口,開了桑葚酒喝了一口,眯起眼睛,然後把剩下的送進嘴裏,又喝了一口酒。


    看著味道不錯似的。阿念猶猶豫豫地撚起一朵,接過小夭遞來的酒,正要入口,忽然發現了什麽,舉起來一瞧……


    “六瓣雪花,九朵梅花,玟小六和九命相柳。嗬。”阿念冷笑。


    被小夭一口酒塞嘴裏嗆了一下,惹得阿念差點跳起來打她。但是這酒總算也喝了起來。


    喝著酒吃著花,不知不覺,阿念的頭枕在小夭的肩上,小夭的頭靠在了阿念的頭上。


    阿念眼神朦朧:“你可算活著迴來了。姐姐,你這些幾十年,過得苦不苦?相柳帶你去了哪裏,住得好不好?他送你的新年禮物隻是幾朵冰花,我怎麽覺得他有點摳門呢?可是他又能豁出命闖辰榮山救你……我有點看不懂了。”


    “傻妹妹,雖然他是真沒錢,但是那花確也是他投我所好。”小夭笑完,又感慨到,“我過得很好。這些年,你不知道我經曆了一場多麽綺麗的夢。”


    “夢?可是夢總會醒來的啊?”


    “誰說夢就不會再迴去了呢?”何況這人生一夢,是她和相柳共同在編織的,裏麵網了兩顆心。


    雖是由夢而始,但那夢,早已入了現實。


    多年的冰花食用完,小夭終於喝醉了。


    翌日她同阿念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迴地從床上爬起來,低頭挨瑲玹的訓斥。


    “一個兩個自從學了箭術都野了,喝成這樣,聽說你們還吵了半宿……小夭大病初愈,你們都一點也不上心身體……”


    嘮嘮叨叨。


    小夭和阿念對視了一眼,小夭使了個眼神兒。兩姐妹便一齊上前去,一左一右抱住了瑲玹的胳膊。


    一個說:“哥哥我真的沒事了,喝酒一點影響也沒有。”


    一個說:“哥哥,我好不容易喝一迴酒。”


    一個說:“我都是為了哄阿念!”


    一個說:“我都是為了不掃她的興!”


    瑲玹:“……”


    他拿一個都沒有辦法,拿兩個就更不行了。


    “好了,不說你們了好不好?隻要你們好好的。昨天休息得還好嗎?”


    兩人都答好。


    瑲玹道:“小夭,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是鳳凰林吧?”阿念抱著手臂說,“辛辛苦苦幾十年,可算等到給她看了。”


    小夭哭笑不得:“沒說不讓你一起去。”


    阿念抱著手臂走掉:“我才不去呢,我都看膩了,留給某個一次也沒有見過人去吧。”


    小夭便和瑲玹兩個人去了鳳凰林。


    瑲玹在這裏,給小夭重建了一個兒時。


    被遺棄後,他們在天地間隻有彼此,他們要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小夭感動哥哥的付出,心疼哥哥的等待,便安慰他:“哥哥,你放心,我真的迴來了,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瑲玹笑了笑,故作輕鬆地道:“如果你和相柳在一起,和防風邶在一起,你還怎麽陪伴我?”


    小夭也笑了:“怎麽不可以,不如我搶了他們來入贅?”


    瑲玹止了笑,道:“你是認真的嗎?”


    小夭道:“我開玩笑的。”


    她哪有那個本事搶相柳大人啊。


    瑲玹道:“相柳……”


    小夭道:“哥哥,別再為我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麽多年,我早就能看出我在別人心裏是什麽地位了。凡事從最壞處想,我也知道我能承受什麽,不能承受什麽。”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四時去,人間死,紅塵獨活。


    那有什麽?遇見相柳之前她不就是這麽過來的嗎?經曆過這一切,她有什麽不敢麵對的。


    更何況相柳說,絕不忍心看她難過。她信他。


    瑲玹微笑,溫柔而鄭重地說:“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在這裏。”


    小夭含淚露出笑容:“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我,正如我不會放棄你。在你成為我的後盾之前,我是你的後盾。


    鳳凰樹下的秋千晃晃悠悠,往前是君王,往後是童稚。


    小夭很喜歡待在這裏,紛紛揚揚的落雨會讓她想到很多東西。阿念也常去鳳凰林,卻不蕩秋千。


    小夭問:“你不是常常陪著哥哥嘛,怎麽會不喜歡秋千架?”


    阿念抱著自己的琴坐在樹根上,道:“我是想陪著他,又不是想代替你陪著他。”


    皓翎的王姬,有自己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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