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驛卒一臉歉意地看著眾人,額頭上還滲出了些許細密的汗珠。


    沈授聞言,目光微微一閃,不動聲色地問道:“軍爺?他們有多少人?”


    驛卒撓了撓頭,一臉為難地說道:“這我哪兒知道得那麽清楚呀,總之人數不少呢。


    您看,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幾位您看能不能再找找別的地方歇腳?”


    說著,驛卒的眼神裏滿是懇求和無奈。


    然而熊琛卻是不滿道:“喂,你看他身上穿著的是什麽?”


    驛卒仔細一瞧,見到那犬紋服,卻是頓時蹙眉。


    他連忙不斷扇著自己那——慘白發虛的臉,道:“嘖,瞧我這眼力,沒看見是鎮邪司的大人!”


    之前沈授挨了一箭,那箭矢攜帶的力量強到直接擦爛了犬紋服。


    他瞥了眼自己殘破的官服,淡淡道:“行了,不必多禮,我還沒上任呢。


    我們未必要住下,先在大堂歇歇腳,你幫我們喂下牛和馬就行了。”


    “欸,好嘞爺,您請進!”


    驛卒一聽,連忙點頭哈腰,引著沈授一行人往驛站大堂裏走去。


    他一邊走,還一邊吩咐手下另一名小廝——趕緊去準備草料喂牛喂馬。


    就在驛卒準備引幾人入內之時,沈授卻是忽然叫住對方。


    “欸,小兄弟,你這靴子不太合腳吧?”


    驛卒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略顯鬆垮的靴子,一時有些錯愕。


    他憨笑道:“嘿,大人真是好眼力,這靴子確實是小的從家裏隨便拿的一雙,確實有些不合腳。”


    沈授輕輕點頭,目光在驛卒身上停留了片刻。


    驛卒下意識尷尬道:“失禮了,應該是今早穿靴子穿錯了。”


    他連忙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裝束,試圖挽迴一些顏麵.


    “什麽?自己的靴子還能穿錯?”沈授蹙眉道。


    “哦哦,是以前客人留下了一些不要的靴子。


    我覺得可惜,就自己收著了。”


    驛卒邊說邊用手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


    沈授聞言,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解釋還算滿意,但眉頭依然沒有完全舒展。


    他收起狐疑之色,拍了下滿頭冷汗的驛卒,“我隨口一問,你別緊張嘛,行了,進去吧。”


    驛卒如蒙大赦,連連點頭,趕緊側身讓出路來,弓著腰請沈授進屋。


    三人步入大堂之內,隻見幾張桌子上——都坐滿了身穿甲胄的兵士。


    那些兵士估計是在軍營裏壓抑久了,見到貌美的孫緦綺就開始兩眼放光。


    然而他們的視線挪移到沈授身上,頓時又流露出幾分驚恐。


    沈授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心中暗自盤算著這些人的身份。


    “這些人穿著頗為講究,似乎不是尋常的大頭兵。


    應該至少是軍營裏的旗牌兵。


    看他們的神情,似乎是在此等候什麽人的。”


    而此時,最裏麵坐著的一名赤膊男子,似乎是這些人的首領。


    他身形魁梧,肌肉隆起,正大口吃著碗中的飯菜,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


    赤膊男子注意到幾人,隨後主動起身拱手道:“在下樂康郡西南巡防官,兼任安定縣駐守都尉官,左震。


    敢問閣下是哪裏來的鎮守使啊?”


    沈授本來是不想和對方打交道的。


    但對方既然已經主動自報家門,他若是避開反而刻意了。


    於是沈授遲疑片刻,也客氣地拱手迴應:“原來是左都尉,失敬失敬。


    沈某來自安祥縣,恰巧是去往安定縣赴任鎮守使。


    這位是我內人。


    此番途徑此地,多有打擾,還望左都尉莫要見怪。”


    孫緦綺也是輕笑著微微屈膝行禮。


    對於沈授將她稱為夫人,孫緦綺倒是似乎毫不介意。


    畢竟,異地赴任鎮守使的沈授,攜帶著一名妙齡女子上路,那麽若不是姐妹,也隻能是帶著自己的夫人了。


    左震聞言,卻是蹙眉道:“安祥縣在南邊,可如今卻是在安定縣的西南方啊。”


    “不錯,之前路遇意外,不得已轉走了寧樂郡的福祥縣地界。”


    沈授沒有說自己其實是迷路了,是擔心對方起疑,絕不是因為擔心丟臉。


    “安祥縣,安祥縣,你也姓沈?


    欸,你可認識安祥縣的鎮守使副使——沈授啊?”


    沈授聞言頓時一哆嗦:難不成此人還是那個沈授的熟人嗎?


    但是為何對方沒有認出自己來?


    畢竟他和死去的沈授,容貌可是一模一樣的。


    他遲疑片刻,還是蹙眉道:“在下就是沈授,我們認識嗎?”


    “你就是沈授?嗐,你居然剃了平頭,怪不得認不出來。


    你把我忘了嗎?之前我還是校尉的時候,曾在安祥縣巡防過一段時間。


    後來我被調任到了樂康郡這邊。”


    “抱歉,我這人的記性實在是差。”


    沈授心中暗自慶幸,麵上卻是不動聲色,裝出一副努力迴憶的模樣。


    那人見狀,拍了拍沈授的肩膀,大笑道:“哈哈,無妨無妨,咱們都是行軍打仗之人,哪裏會記得那麽清楚。”


    左震掃了眼熊琛和孫緦綺,疑惑道:“你調任安定縣,隻帶夫人和侍女,不帶隨行的司士嗎?


    你以前那些手下呢?難道都留在安祥縣了?


    我記得——你手下不是有個挺漂亮的姑娘來著。


    難道是怕夫人吃醋嗎?”


    按理說,鎮邪司的官員調任都會帶上十餘名親信的。


    “咳咳,這孩子,她不是侍女,是我的屬下。


    至於其他人,唉,一言難盡啊。”


    沈授隨即故作一副哀婉之色。


    左震見狀也很識趣得沒有追問下去。


    他猜到——沈授大概在途中是遭遇了什麽意外變故。


    沈授掃了眼左震身邊的士卒,疑惑道:“左都尉出來巡防——就帶這麽點人嗎?”


    “哪能啊。我這趟是趁著巡防的間歇,自己私自出來的,其實是不太合規矩的。”


    “哦?左都尉可是有什麽要事?”沈授下意識好奇道。


    事實上,他此時有些嘀咕,對方明知是不合規矩還說出來,想必另有隱情了。


    左震歎息一聲,“我侄女走丟了,堂兄著急就托我來尋找。


    我擔心是被流寇土匪擄走了,就帶點兵出來找人。”


    “這種事為何不上報縣正?”


    “縣正才懶得管呢,又不是人命案子之類的。”


    沈授聞言微微皺眉,“這樣啊,可一個姑娘家的怎麽突然走丟了?”


    “之前我堂兄給侄女介紹了婚事,可她不願,就自己雇車偷偷跑路了。”


    沈授聞言恍然,“原來是這樣。那左都尉可知她可能會去的地方?”


    左震搖了搖頭,“我這侄女平日裏性格內向,也極少與人往來,我實在猜不透她會跑去哪裏。”


    沈授聞言沉默片刻,隨即道:“那應該去找那車夫打探啊。”


    “死了。”左震無奈道。


    “啊?”


    “車夫死了。雖然沒見到完整的屍體,但估計是死了。


    我們在這附近找到了一輛牛車。


    上麵全是血,還有一些似乎屬於男子的殘肢碎肉。


    不過,我們也分不清——到底是否是一個人的。”


    沈授聞言臉色一變,“怎會如此?”


    左震歎了口氣,“我們也不知道。確實挺奇怪的,如今隻能希望我侄女她沒事。”


    沈授聞言沉默片刻,隨即思索道:“所以估計車夫是遇害了,但是沒找到你侄女相關的痕跡,對嗎?”


    “正是。”


    “那麽的確有可能是土匪流寇所為,但是對方為何要殺那車夫呢?


    這豈不是自惹麻煩嗎?”


    左震聞言也是一愣,他之前的確沒想這點。


    “的確,車夫斷然不會為了我侄女去和對方起衝突的。”


    “另外,你侄女私逃恐怕是去投奔什麽人,或許是她的心上人也說不定。


    這方麵你可有什麽線索?”


    “這個完全不知了。欸,不過那車夫死狀有些詭異,該不會是遭遇了什麽邪物吧?”


    對方既然如此說了,那言下之意就是想請沈授深入查探一二。


    舉手之勞,沈授倒是沒有拒絕的理由,“那牛車,你們可帶著呢?”


    “哦。就在驛站外麵停著呢。”


    沈授點了點頭,心中已有了計較,“帶我去看看。”


    左震隨後帶著幾人前去察看。


    此時,外麵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不過幾人全然不在意。


    一行人來到驛站外,那輛沾滿血跡的牛車赫然映入眼簾。


    沈授走上牛車,見到車板上沒有什麽太多痕跡。


    反而是車廂內血跡斑斑,還有一些殘碎的屍體。


    此時,車上的血跡已經幹涸,殘肢七零八落得散落一地。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沈授眉頭緊鎖,動手就去拚湊屍塊,“好像隻有上半身的骨架啊,內髒呢?而且下半身又去哪了?


    怪哉,車夫在外駕車,為何卻是反而死在了車內呢?”


    左震也是納悶道:“對啊,不應該啊,若是遭遇邪物或者野獸,車夫定會第一時間棄車而逃才是。”


    沈授思索道:“除非他們是被一群邪物圍了。


    但若是那樣,你侄女也該身死當場才是啊。


    難不成是被生吞了?”


    沈授凝視片刻,而後上去捏了捏屍體的硬度,蹙眉道:“死了應該不超過一天。


    難道是死於昨日的暗濁日嗎?


    不對,今日上午陽光明媚,氣溫偏高,而且前後溫差較大,屍體腐敗速度會加快。


    那麽如此看來——更可能是死於了今日淩晨嗎?


    你們什麽時候發現的這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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