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涼席話語間驚得幾乎咬到舌頭,臉頰一片不自在的紅暈,低語道,“你給他那個做什麽?”

    傅啟寒隻是笑,“我告訴過你,這朱老板性格古怪,他若不想做,便是拿劍架脖子上也不會乖乖就範,可是拿老板娘要挾卻是十分有效,近日老板娘有了身孕,那胞胎藥,可是千金難買的珍品。對了,那藥還有個好聽的名字。。。。。。”

    見涼夕新奇望了過來,便也不再賣官司,“這藥,名相思引。”

    “相思引?”涼夕反複斟酌,的確是個好名字,隻是為何一個包胎藥會有這樣的名字?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這藥是西域苗疆的聖品,之所以以此為名,是因為它當真要用相思來當作藥引,心中情意越深,服下後藥性便越強,長相思,無窮極。”

    涼夕先是驚訝,片刻後抬起眼來斜睨傅啟寒,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傅啟寒,你日後若是不做雁蕩飛劍,當個博覽群書的教書先生也是不錯啊。”

    傅啟寒眉毛微挑,似笑似歎,“虧我為了你好不容易弄來這世間四絕的藥,卻換得這樣的下場,哎。。。。。。”話語間有意無意的瞟了涼夕一眼。

    他也是料到朱亭怕是不會出首相助,才會千方百計弄來這藥,此物也當真金貴無比,僅是黃豆大小的分量,便要千兩黃金,若不是。。。。。怕是他有錢也賣不到。

    涼夕被他這樣的神情逗得開懷,又好奇道,“什麽是‘四絕’?”

    傅啟寒無語望天,似對她的無知頗為無奈。

    “江湖之人皆知----

    相思引,西門劍

    雲樓公子,千方館。”

    繼續補充道,“相思引便是這聖藥,西門劍自是指劍神西門吹雪,至於千方館,我想已不必多說。”

    “那雲樓公子是誰?”涼夕在客座上坐下,手支起腦袋,不解的問道。

    傅啟寒臉色變了變,握著椅背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此人你不需要知道,事實上我也並不知道。”

    “哦。”涼夕聽話的不再多問,忽然又想起什麽,不自覺一口氣沒憋住,噗哧笑了出來。

    “笑什麽?”傅啟寒好奇的看她。

    涼夕順了順氣,努力止住笑,眉目間依舊忍俊不禁,“沒什麽,隻是想到,堂堂西門吹雪,竟與胞胎藥齊名。”

    夜晚,明月初升,皎如玉盤。

    涼夕獨自趴在欄杆上,朱亭要仿出那鏈子大致還需要兩天,二人便先在莊內住了下來,夜色氤氳,幽暗模糊,此時這時旁邊一陣不緊不慢的響聲響了起來,一人緩緩從月色氤氳中走出來,披一身露水,幽然立於她身後,涼夕轉身,展眸道,“怎麽還不睡?”

    “你不也一樣。”傅啟寒上前幾步,脫下外套替她披上,二人沉默片刻,傅啟寒低下頭無聲低語,“涼夕,為何要隨我出來。”

    這些日子她對神倦山莊之事隻字不提,他便也一直在陪她假裝下去,但那並不代表他們之間的桎梏便不存在,如今,他卻迫切的想知道一個答案。

    涼夕抬頭望著皎潔的月光,一片迷茫空靈,“人總要有些深信不疑的東西,比如我相信你。”

    他的麵色動容了幾分,他不知她為何從始至終這般堅定不移的信他,哪怕他曾違逆了自己的堅持,哪怕他曾對她再三欺騙隱瞞。喉頭哽咽,悲澀難以成語,“涼夕,你可知,那日客棧中的刺客,當真是我派去的。”

    她神色中閃過一絲詫異,不是為那些刺客,而是他竟告訴了她真相。

    “為什麽?”低低開口,無悲無怒。

    “因為當初我懷疑你,防備你,才會找來那些人試探於你。”他心中愴然,卻仍舊選擇說出實話,哪怕她因此而怨他,怪他曾對她的利用,他業已不想再說任何欺騙她的話。

    又是試探。

    為何她來到這異世,總是逃不過這兩個字。

    她想生氣,可是卻氣不起來, 前塵往事在她腦海中迅速流淌,雖並不遙遠,迴頭看,卻猶如過眼煙雲。痛與苦仿佛隔了太遠,心中沒有當初那般的濃濃瑟瑟的悲哀無助,平淡之處隻有小小漣漪。

    “那你當日在神倦山莊為何夜夜蒙了麵出去?”難怪他白天總是那樣的困倦。

    他眸若幽光,“這個我不能相告。。。。。。隻是,那不是業障,卻是責任。”迫不得已的責任。

    她直望進他的眸光深處,那裏澄澈如一彎幽深的湖,“我依舊信你。”

    他動容萬分,心頭那麽多的澀,那麽多的悔,忽然深臂一攬,便將她的身體箍進懷中,小心翼翼仿佛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涼夕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伸手想推開他,卻隻聽他將頭埋在她的肩窩,在她的耳旁輕道,“我從無心點蒼掌門之位,對我而言,亭台樓閣更不及山林之美。”

    她動了一下嘴唇,卻仿佛已經失去了語言的本能。他輕歎一聲,鬆開她幾許,“與其車塵馬足,高官厚祿,不如行扁舟,賞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風流。 涼夕,等一切都結束了,你可願意,隨我離開。”

    流雲出岫,歸鳥知倦,卻為何在他看來,竟皆是滿目落花,一片愴然。

    花滿樓臨風而立,衣袂飄飄,玉帶素衫若謫仙般不食人間煙火,一雙眸子空洞的望著遠方,目光所及卻是一片黑暗。

    從前他一直灑脫隨意,從不將眼盲放在心上,這塵世中,有多少人雖能視物,但內心混沌無解,與眼盲又有何異。他曾感悟於自己內心的澄明灑脫,無與繁雜所羈絆,故而自在無懼。

    然而,那些皆成了過往。

    他遇到她,似是冥冥中的劫,逃不開,掙不掉,忘不了。

    說不清從何時開始,或許是從她出現在他生命中那一瞬,或許是綿長時光中她每一顰每一笑的蠱惑,他的心一步步沉淪,直到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似變了一個人般,曾經的淡然隨性不再,有的是一次次的憂心與魯莽。但凡遇到她的事,他便會失了理智,忘了本心。

    可是她呢?

    她身世成迷,他不知她從何處來,更不知她會不會在某個沾滿晨露的清晨或是晚霞滿天的傍晚便永遠離開,就像如今,人海茫茫,他不知去哪裏尋她。她像他生命中凃靡的花錦一般,毫無留戀的穿行而過,留下灼熱的傷口,思念越深,便越囂張得撕扯著他的心。

    他其實心思澄明,感受得到她的刻意疏離,他不明白為何她的話語間總帶著一絲蒼涼的去意。握不住她的思緒,她仿佛隨時準備抽離他的生命,他的心中甚至是懼怕的,如果下一瞬,她便離開了他,再也不迴來,他甚至連她的樣子都不記得,往後漫長歲月,以何憑紀。

    身後有腳步聲,打亂了他的思緒,花滿樓微微一歎,側過頭,卻聽一個輕軟的聲音,“七哥哥。”

    “子嫣?”語調中有一絲詫異,卻更多的是惘然。

    “七哥哥。。。。。。”她的聲音早已不似往日的明快,幾乎欲逼出淚來,“。。。。。。忘了她,求求你。”

    他詫異抬頭,麵色冷峻了幾分,“子嫣,你還小。。。。。。”

    “不!我已經足夠大了!”他為何總將她當做孩子,她並不無知,並不幼稚,事實上,她對他的心,是那樣的深。

    這些日子,眼見他麵色上依舊平淡無波,但眉宇間的傷痛卻是怎樣掩也掩不住的。

    她不明白,不明白!明明是她先愛上他的,她喜歡他好久好久了,甚至比姐姐更要久遠,她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期盼著與他站在一起,期盼著他對她笑,有那種溫柔如水的樣子。

    可是,沈涼夕,那個女子出現了,她是那樣突兀的出現在她本和諧的生命中,尖銳的刺穿了她所維係的所有希翼,她看到他每次望著那人時細膩的眼神,她便知道,她要失去他了。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她拚命的搖頭,聲音沙啞哽咽,“相信我,你隻是一時被迷了心性,她走了,你便會忘了。”就像昔日的上官飛燕與姐姐一般。

    然後她看到他的神情又轉化為一種恍惚的寞然,失神一樣看向窗外,那裏閃爍著漫天的星辰,多少星辰亦無法比擬她的光華,她聽到他在隱約呢喃著什麽,“我無法與你講明白,隻是,你們都不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

    石子嫣的眼淚簌簌落下,“七哥哥,難道你不知,我也是在為你癡心等待,無悔無怨。”

    花滿樓沉沉歎息,撫上她的額頭,“子嫣,你等待的,不應當是我。”

    可是,她卻隻希望是他!

    他怎麽可以,這樣忽視她的心意,她緊咬下唇,聲音中多了幾分森然,“可是她走了,和另一個男人走了!”

    他忽然有了些怒氣,依然轉身,聲音定定飄來,“那麽我便成全她,默默守著她,等著她,一年,十年,五宗十派,千秋萬世,豈是任何人所能阻得了的!”

    她被怒至極,竟是幽幽笑了起來,心中升騰起一股狠絕,“她迴不來了,她永遠也迴不來了!”

    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她渾然無覺。滿腦子都隻是那一個名字,沈涼夕!

    愛別離,怨憎會,當真是由愛生怖,全無是類。

    這邊朱亭府上,午後的陽光幹靜而舒適,涼夕信步而走,便見朱亭在花園中悠閑地獨自下棋,黑白兩子正糾纏得難解難分,涼夕上前,恭敬道,“朱老板。”

    朱亭拿餘光瞟她一眼,繼續下自己的棋。

    她也當真奇怪,明明自己在此火燒眉毛的等著,盼著,他卻優哉遊哉的過自己的日子,似乎並不急著替她仿物。

    終於忍不住還是問道,“朱老板,那鏈子。。。。。”

    朱亭哼一聲,蠻橫道,“我是答應了替你做,卻沒答應什麽時候替你做,便是拖上幾百天,又能怎樣?”

    這人!!

    涼夕受得一肚子悶氣,卻再也無話可說。剛轉身要走,又想起了什麽,從袖中抽出了那把狹長的匕首,向朱亭笑道,“這是朱老板的手筆不是?”

    朱亭接過,在手中靈巧的打了個轉,自得道,“確實是出自我手,可卻怎麽在你這裏?”

    涼夕笑道,“我說了您可莫生氣,這是我花一千兩銀子買的。”

    “一千兩?”朱亭吹胡子瞪眼。

    “恩。”

    “便宜了,便宜了!”朱亭自顧歎道。

    涼夕聞言低笑,“那便當晚輩撿了個便宜可好?”

    朱亭這才眯起眼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番,似是所改觀。

    “你叫什麽名字?”

    “沈涼夕。。。。。。”

    “年齡?”

    “二十……”

    “從何處來?”

    “無名小地。”

    “父母可都建在?”

    “……無父無母。”

    “那你是如何結識得了傅啟寒?又為何與花滿樓有所牽扯?”朱亭對此似乎頗感興趣。

    涼夕苦笑道,“隻是一不小心掉到了陸小鳳的馬上。”

    朱亭聞言,笑意深沉了幾分,仿佛別有深意道,“難怪,難怪。。。。。。”

    說罷,又將目光調迴棋盤,不再言語。

    涼夕無奈轉身,正欲離開,卻聽身後之人道,“姑娘,且聽老夫一勸。”

    涼夕迴頭,卻見他依舊專注於下棋,未看著她,聲音卻傳來。

    “此局風急流湍,及早脫身,切莫糾纏。”

    涼夕暗自一驚,卻仍舊笑道,“老板還研究周易占卜之術嗎?”

    朱亭落子的手頓了頓,“老夫隻是個手藝人,什麽事也是以魯班之法來觀解。便如這棋。。。。。。”

    朱亭認真看了看棋譜,落下一子,“世間本是無事,偏偏此黑白兩子,庸人自擾之。怕是。。。。。。”

    涼夕心中忽的一涼,放眼望去,卻見棋盤上已是大片黑子江山,洋洋灑灑,無邊無際。

    正愣忡之際,冷不防朱亭長袖一拂,盤上百餘子應聲墜地,清脆伶仃的聲音傳來,霎時一片黑白糾纏,皆是支離破碎,一地殘敗。

    “怕是。。。。。。驚天之局啊。”

    天上沒有星子,更沒有月亮,漆黑得像一個大洞,讓人有些顛倒分不清上下,似乎一失腳就要墜進去。

    暗暗沉沉的夜,空氣肅殺得令人窒息,兩抹黑影急速的掠過樹叢,向那黑暗中唯一的一點光亮奔去。

    門自開著,那黑影輕身躍入,繼而恭敬地直跪下去,抱手恭請。

    然隻消一看,便可知此兩人武功之難測。隻見二人伸出的手一隻手掌厚實粗鈍,拇指粗短肥大,而四指幾乎都萎縮迴掌中,整隻手掌就似一塊鐵錘;另一隻手掌軟若無骨,五指修長,像柳枝一般,指端尖細得像竹簽一般,但偏偏一點指甲也不留。

    若是習武之人一看便知,兩隻粗鈍如鐵錘的手掌,至少浸淫了六十年的“無指掌”功力,另一隻軟如棉花的手,至少有三十年“素心指”的柔功和三十年“落鳳爪”的陰勁。

    “落鳳爪”是“北少林”的絕藝,“素心指”是一種另辟蹊徑的指法,這兩門指功根本不能並練,能並練而得大成者,古今皆是罕跡。

    一正一邪,是兩門全然不同的指功,指法不同,卻皆是巔峰。

    然而如今卻皆是畢恭畢敬地跪在此一人麵前。

    屋內塌上斜靠著一個男子,那人手中拿了半卷的書,黑眸輕合,淡淡的銀色光暈籠罩周身,素白的袍子襟擺上繡著銀色的流動的花紋,巧奪天工,精美絕倫。隨意的看了腳下的黑衣人一眼,蠱惑般的聲音彷如從渺遠的天際傳來,“事情可辦好了?”

    黑衣人急忙小心迴道,“迴稟公子,此一役,唐門傷亡慘重,十二珠連環已到手”說罷雙手將錦盒奉上。

    驚為天人的眉宇麵貌間流露出一絲適意,略有些單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微支起身,打開錦盒,淡然而帶著冰冷的目光隨意一掃,隻見掌中晶瑩剔透的十二個銀雕玉環緊嵌而成,便是唐門的鎮門之寶。

    “掌門唐天縱如今怎樣?”男子淡淡地問出口。

    “迴公子,屬下已照您的吩咐滅口,斷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兩人低眉迴道。

    男子唇畔滿意微揚,“下去吧。”

    二人聞言,急忙壓低身子退了出去。

    男子握緊盒子,眸中泛出絲光彩,卻見門外站了一人,不覺收了笑,喚道,“瓔珞,為何不進來?”

    女子移步靠近,娟秀的眉輕蹙起,“渤海鹽幫,天機石府,四川唐門,如今已是三家,皆是江湖上舉足輕重的幫派,你依舊不打算停手嗎。”

    男子星眸微閉,“我想做的事,何時停手過?”

    女子轉頭,目光似望向渺遠的天際,輕喃出口“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何?”

    男子不自覺眉目溫柔了幾分,“我與一人有此約。”

    果然是如此!那日倚雲樓匆匆一瞥,卻也看出了那紫袍少年的女兒身份,卻原來,竟在他心中占了那樣一席分量。

    喉頭哽咽酸澀,幽幽低語,“我那日在街上見她,她正與那人在一起。”

    男子目光驀地陡峭,卻是閉上了眼,不再言語。

    她明白他此意是讓她出去,她偡偡走了兩步,幽然停頓,纖細的背影微微顫抖。

    “嵌春殿內十數載光陰,晨晨昏昏相伴於君,卻是,當真無無衷嗎?”

    男子睜開眼,那樣的淡漠,那樣冰涼如水一樣的眼睛,還有骨子裏就透露出來的清冷,“瓔珞,何苦這般執迷,你那日賭氣肆意去那煙花之地,我卻也並未怪責於你,在我看來,這已足夠。”

    女子眸光含淚,顫聲道,“不夠,不夠的!若你心中不在乎,照拂於我又是何必?清冷如你,我究竟算作什麽?”

    男子依舊溫柔的笑,那笑卻讓人感到一股浸入百骸的寒意,他走到她麵前,伸手撫上她嫣然的臉頰,卻觸及到了她綿遠的淚水。

    “瓔珞,我希望我的每一仗都能贏,為了贏,在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你。”

    她站立不穩,虛晃一下,退後兩步,抬頭望向他空靈的眸子,流泄如水如月華的,傾入她的眼底。

    那眼眸其實很美,美得讓人心醉,也心灰。

    不過短短光景,夏日已過,近中秋,桂花漫香,神倦山莊前的一湖秋水,在夕照下波光瀲灩。

    此處沿平月湖建了數座亭台,亭台之間菊蒲繁華,丹桂飄香。西天的落日輕盈的灑下一層緋紅的薄紗,將天將地將江河將山嶽草木皆籠在一片明輝豔光中。

    陸小鳳斟著壺中的酒,眉宇間看不出表情,“遣人查過了,他們離開後,便去找了朱亭。”

    花滿樓臨湖憑立的身影不自覺僵了片刻,緩緩轉過身來,矗立於這緋芒霞光中,分外鮮明卻無違和感,這滿天滿地滿湖的豔色仿就是為他而生的,有如蒙蒙紅霧中淩雲挺立的蒼翠玉竹,綺豔華麗中更添一份清絕,如畫的暮色瞬間鮮活靈秀。

    “下一步如何打算。”

    陸小鳳輕飲下一杯,“我心中,已有了八九分的把握,隻是。。。。。。有些怕了。”

    “怕?”

    花滿樓似是不相信這樣的話會從一向無所不能的陸小鳳的口中說出來。

    “恩,怕了。直覺告訴我,這一次似乎錯了,但理智告訴我,司空的死,別無他路。”

    花滿樓沉默不語,他知陸小鳳向來心思細密,剛柔並濟,然而萬般心思此刻竟也覺欠缺。又覺肩頭微重,百轉千迴,隻覺秋風穿身而過,已是涼進了骨中。五指微握,主意稍稍打定。卻聽此時陸小鳳突然冒出來一句。

    “花滿樓,最近已是許久未見你彈琴。”

    花滿樓迴神,沉思片刻,終究卻也還是靜默無聲。

    並非他不彈,隻是心思亂了,好像一張白紙忽地便染上了濃重的痕跡,再百般子期之約,也隻是褻瀆。

    陸小鳳注視著杯中的酒,不喝,不聞,隻是看,看得眼也不眨。

    “如今涼意襲人,自是風起雲湧,花滿樓,我知你心裏有了顧及,天地間,雲煙過眼,你我朋友一場,我卻也不想勉強。”

    世間美好之物,總是消逝容易積聚難。然而那可遇不可求的朋友,今生即能成為兄弟,便足矣。

    端起細長的酒壺,仰頭從細細的壺間傾進喉裏,起身時,又變迴了神采奕奕的陸小鳳,瀟灑的一路邁著步伐,嘴裏有一句沒一句的哼著難聽走調的曲子,搖晃著消失在暮色裏。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天色已完全沉暗了下來,花滿樓站在湖邊,冰涼的身子終是動了動,轉過身,走了兩步,卻又停住,周遭空寂,卻是內外明徹,淨無瑕穢。深吸一口氣,大踏步伐,迴到屋中,毛筆蘸了飽滿的墨細細的寫來。

    宣紙涼薄,力透紙背。

    待得涼夕拿到朱亭交的貨時,當真驚為天人。此物何止亂真,便是神眼沈三娘在世,怕也是看不出一絲破綻來的。

    “朱老板,坊間所傳果然不假,您的技藝當真是世間無雙。”涼夕喜笑開顏。

    “過獎。”朱亭依舊是高傲的語氣,眉宇間的冷漠卻是少了幾分。

    “如此,晚輩二人便不再多做叨擾,就此告辭。”傅啟寒淡笑開口道。

    二人出了院門,剛要下山,卻見府中的小僮追了出來。

    “剛才有人要代為轉交沈姑娘。”說罷顧不得上氣不接下氣,急忙將手中的信遞過。

    涼夕接過一看,登時愣住,她哪裏會不知道,這是花滿樓的筆跡。

    信中隻有短短數句——

    有要事相商,明日江都城外三十裏,切望相候。

    末了果真是筆法俊逸的“花滿樓”三字。

    涼夕握著信,思量片刻,抬頭望向傅啟寒道,“明日我有事出去,你不用陪我。”

    傅啟寒眸中閃過一抹驚訝神色,“去哪裏?”

    “花滿樓約我去,城外三十裏。”涼夕如實迴答道。

    傅啟寒接過信,仔細看過兩遍,“你確定是他的筆記?”

    “恩。”

    傅啟寒低眉稍稍思索,猶是不放心她一人上路。

    剛想繼續說些什麽,天空中卻傳來一陣稀蔌之聲,幾人抬眼一看,見竟一隻信鴿,那鴿子徑直撲閃著翅膀,乖巧的在傅啟寒肩頭停下。

    傅啟寒眉目溫潤了些,抬手撫摸著鴿子柔順的毛羽,小心的將它腳上所綁的信件抽出,仔細過目起來。

    一看之下,卻變了臉色,猛然將信揉進手裏,一揚手,已成千萬片碎屑,風一吹,洋洋灑灑的散開,頓時無了蹤影。

    半晌唯有動靜,空氣一片凝結,涼夕上前關切道:“可是有什麽事?”

    “沒什麽。”傅啟寒別開眼,抬臂放走了肩上的鴿子,轉身思慮道,“涼夕,我。。。。。。”

    似是看出了他神色間的猶疑,涼夕笑道,“你若有事便去處理,這裏的事我自己當真最足以應付。”

    傅啟寒掙紮片刻,終究還是咬牙點頭道,“那你我分道而行,兩日後匯合。”

    見涼夕點頭,猶自不放心的囑咐道,“這兩日,萬事應存十二分小心。”

    “我知。”涼夕溫言,見他這才點頭上馬,向另一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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