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內,宋老夫人摩挲著佛龕前褪色的綢緞,那是去年趙言念親手替她裁的護膝。她近日愛在佛堂獨處,不想料理家裏的紛爭。


    她枯坐在褪了色的蒲團上,數著香灰落在青磚的聲響把言念的影子逼出腦中,可數著數著,青磚上映出言念的麵容。


    她知道,終究是宋家對她不起,自己的兒子是那負心絕情之人。


    沉香灰撲簌簌落在青磚縫裏,忽然院外遠遠的傳來楊風月發瘋的聲音,在寂靜之中竟有些撕心裂肺,她腕間菩提子突然斷線,一百零八顆佛珠滾進晨光裏。


    楊風月立在滿地狼藉中,旗袍下擺還沾著做荷花酥時留下的糖霜。她彎腰開始撿趙言念昨夜托丫鬟給她的羊脂玉鐲碎片,一片片鋒利無比,在她指尖留下口子,可她分不清是指尖疼還是心疼。


    書房裏,宋承頤正在翻找海關批文,素月走進來,把鮮切水果喂進他嘴裏。


    朱漆鎮紙下壓著一張泛黃的戲票,票根處洇著趙言念當年暈染的胭脂。他指尖在麵停留半刻,快要想起近日是自己夫人的啟程之日時,忽被窗外驚飛的灰鵲打斷思緒。


    素月腕間新打的赤金鐲子碰響玉佩,甜膩的吳儂軟語又將他拽迴溫柔鄉裏,把趙言念忘的一幹二淨。


    金城門口最後一聲汽笛刺破晨霧時,宋老夫人終於拾齊佛珠。楊風月晨起梳頭時,鬼使神差將玉梳換成趙言念遺下的檀木梳,發絲纏住梳齒的刹那,忽聽得書房傳來素月銀鈴似的笑聲,驚飛了梁間做窩的燕雛。


    一切都迴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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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胎碾過青石板路的縫隙,震得漆盒裏荷花酥簌簌落糖霜。


    宋炎焱忽然從藥箱夾層抽出張名片,濃鬱的油墨香漫過來:“河城女校的圖書館還缺位懂洋文書目的顧問,我去找了校長虞綺,她想見你一麵。”


    我愣愣地看著他:“我嗎?”


    車窗外掠過一片蘆葦蕩,驚起的一大群水鳥,簌簌作響。那張名片用的是英國水印紙,邊角壓著暗紋,“虞綺“二字墨跡仍未幹。


    攬星忽然輕笑出聲:“從前我在河城的各處宴會上總提起你,說你是被婚姻束縛的才女。這河城女校新創立不久,正是用人之時,虞校長上月還來信問,說趙言念何時肯賞臉指導女學生們的英文書法。“


    我笑了笑,手指不停撫過名片凹凸的燙金校徽。


    “叮——“水晶鈴鐺撞在車窗上,驚散了我翻飛的思緒。宋炎焱的伸手穩住風鈴,想安撫我的手頓了頓,低頭看著腕上的手表道:“竟已到了午飯時間,言念,你餓嗎?”


    攬星忽然搖下半扇車窗,風裏裹著滿滿的煙火氣。我們正經過一個鎮子,正是午餐時間,空氣中盡是飯香味。


    “是有些餓了。”我道。


    “叮叮——“賣酒釀的銅鈴混著風鈴聲蕩過來。攬星忽然抽動鼻尖,眼睛裏的光簇成兩組火苗:“是醃篤鮮的味道!“她指尖不遠處小攤上支棱的煤球爐,砂鍋裏咕嘟著臘肉與春筍,老板娘正將百葉結串在蘆葦杆上晾曬。


    “我們午飯就在此處吃吧!”攬星的眼裏閃著渴望的光。


    “好呀。”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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