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皎皎瞬間就明白過來,外頭傳言裏為她受的軍棍大概率是為顧雪芝受的,蕭元馳治軍甚嚴,要在軍規和情感上找平衡便隻有為難自己。


    顧雪芝敢來她麵前耀武揚威,憑的便是蕭元馳的縱容和維護,是不是他給的特許,又如何呢?總歸,他都會替她收拾爛攤子。


    燕州都督聽罷顧雪芝的話,頓覺古怪,可他是粗豪漢子,不知哪裏古怪,隻覺雪芝這樣講十分的不好,聽上去像是王妃費盡心思倒給她做了嫁衣似的。


    還好王妃並不在意,她淡淡一笑:“沒想到還能順手幫一把孫夫人也不枉我來迴奔波了,孫夫人這謝我收下了。”


    孫夫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懵住。


    昨日她迴驛館後便得知日日宿在一起的那兩人,竟是分開了。


    她略略一想,便猜出定是因著勞軍一事兩人發生了爭執,爭執的原因更好猜,她比所有人都更了解蕭元馳,知道蕭元馳不會因為殷皎皎使勁渾身解數就心軟,隻要殷皎皎一日姓殷,身上一日流著殷朝宗的血,她和蕭元馳之間就一定有縫隙,稍微一挑,便要崩裂。


    昨日大概就是崩裂了。


    那麽,此時此刻的殷皎皎一定心不平氣不和,三兩句就能激的她犯出更大的錯,至少以前,這樣做屢試不爽,令她次次得利,何以……今次不同?


    “好了。”蕭元馳不耐道,“此事告一段落,不必再提。”


    ……


    直至城北大營遠去,殷皎皎才收迴望著窗外的目光。


    蕭元馳上了馬車後便在她對麵坐下,坐的筆直,她不講話他便也沉默,殷皎皎看窗外,他便看她,看的毫無阻礙坦蕩直接,像是賞玩什麽瓷瓶。


    殷皎皎便在這鋒芒裏艱難的裝作賞風景的模樣,直賞到眼睛酸。


    最終,還是她先耐不住。


    “王爺身子可還難受,要不要讓董老過來瞧瞧?”


    蕭元馳麵無表情道:“你在意?”


    殷皎皎立即迴:“不在意。”


    “不在意問什麽?”


    於是又是一陣沉默。


    男人仍時不時盯著他,他始終坐得直,背不曾倚靠後頭的軟墊,偶爾扭動一下肩頸,蹙一下眉,殷皎皎從未見識過打軍棍是怎樣的情形,可從蕭元馳的反應來看,大約和打藤條不是一迴事,多半挺疼的。


    她心裏罵了千百遍活該,怎麽不再多打幾棍,打吐血才好,餘光卻不自覺飄過去。


    “想問我為什麽替顧雪芝受罰?”蕭元馳一邊仰頭一邊道,“還是在罵我活該?”


    被說中心思,殷皎皎咳了一聲:“不用問我能猜出來。”


    “哦,說說看?”


    “不過就是燕州都督特許她入營,被別人捉到了,軍規在上,你不好放縱,隻得以身相替。”


    “嗯,然後呢?”


    “然後?”殷皎皎想了想,“然後,你們或許是打算利用這受罰一事做點文章,但正好撞上我請林老爺來勞軍,和你們的目的不謀而合,是以,也就不必公開行刑了。”


    “說對了大半。”


    “那還有小半是什麽?”


    蕭元馳望著她,似笑非笑:“你在意?”


    殷皎皎一噎,心道這人腦子被打壞了吧,怎麽突然糾結起她在意不在意了?還是說他繞了一圈就為了繞出這個問句?


    她支吾了半晌才道:“我在不在意對王爺而言重要嗎?”


    “重要。”


    男人答得很快,幾乎沒有思考,殷皎皎猛地一怔。


    不想,蕭元馳睫毛顫動,眼底竟也閃過一絲意外,他別開眼道:“到得涼州,我會讓蘇正清跟著你,若是想探訪你母家舊事,吩咐他就好。”


    話題轉的極其生硬,但也算遂了殷皎皎的心,她嗯道:“那顧雪芝呢?涼州有孫府,她堂堂孫夫人總不會有家不迴,還要擠在都督府吧。”


    話一出口,殷皎皎就想咬舌頭,這般小氣的語句,怎麽聽都覺得在意的不行。


    果然,蕭元馳聽罷,笑了一聲,這笑聽在殷皎皎耳裏,毫無疑問是在嘲笑她口是心非。


    她再也坐不下去,嗖得起身:“王爺你好好休息,我……我去騎馬。”


    蕭元馳奇道:“好端端騎什麽馬?”


    “昨日王爺說的要罰我騎馬跟車。”


    “你不是不認?”


    “我不認你就不罰的話,那昨日為何要突然把我扔下?”


    蕭元馳眸光一暗,竟是遲疑,殷皎皎遂繼續道:“昨日罰了一半,不知你解氣沒有,若是沒有,我這便去自罰也省的王爺再想新法子。”


    其實她並無賭氣的成分,更多的隻是不想跌了顏麵,軟了心腸。


    不想,這落在蕭元馳眼裏心裏卻又是另一番麵貌,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到膝上。


    “鐵了心氣我?”


    男人溫熱的氣息拂過她後頸的絨毛,癢感沿著脊背下落,令人坐立難安。


    殷皎皎挺直背,真心實意道:“沒有。”


    蕭元馳捏住她的下巴將人轉過來,見她麵上確實沒什麽委屈之色,也就是說,她是歡歡喜喜想要離他遠遠的,哪怕要騎馬跟車,丟個大臉。


    他磨著牙,磨出一聲冷笑:“好啊,王妃想看塞外風景,為夫陪你。”


    “陪?”


    怎麽陪?


    殷皎皎沒有問出口,因為蕭元馳已經對著外頭道:“正清,停車!”


    車馬在官道上停了一排,蕭元馳拉著殷皎皎下了車徑直走向車馬的末尾,微風正悠閑甩尾巴,瞧見他們興奮的哼哼起來。


    蘇正清和秋茗急急跟上。


    “王爺,這是要?”


    蕭元馳睨了殷皎皎一眼道:“王妃,你說。”


    王妃的嘴張張合合,最後小聲道:“騎……騎馬。”


    “此去涼州的路風沙頗大,周遭也無特別風景,何以騎馬……”蘇正清皺眉道,“況且王爺您才剛受了軍棍,不宜顛簸,萬一傷了內裏就不好了。”


    “如此。”蕭元馳挑眉,“王妃,可還要騎?”


    她也不是非要騎,可偏偏見不得蕭元馳揚眉的神態,好似吃定了她會因為顧忌他的身體狀況,而選擇放棄。


    她果斷道:“騎!”


    言罷,她翻身上馬,一抬下巴。


    “王爺,身子要緊,您還是迴車中好好休息。”


    她又撇了一眼最前頭的那輛禦賜車駕,顧雪芝已經探出頭來張望。


    “或者,王爺需要軟玉溫香,孫夫人也等著了,您不必在意我。”


    秋茗和蘇正清已經感覺到氣氛的微妙之處,他們大氣也不敢出,隻等著蕭元馳反應。


    蕭元馳慢慢勾起一抹誌在必得的笑,從容間,也翻上了馬背。


    “可惜。”他強行將殷皎皎攬入懷,“本王偏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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