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青瓷燈盞裏爆出細小的火星,閻婉兮用銀簪撥了撥燈芯,霜花紋瓷瓶在案幾上投下扭曲的暗影。"霜花印記是內務府去年淘汰的舊章。"她指尖拂過瓶底凸起,"陳寶林父親在禦窯司當差,這瓷瓶本該鎖在庫房。"


    香蘭跪坐在蒲團上整理絲線,突然扯斷一根金絲:"潘常在宮裏的二等宮女,今早往南苑漿洗房送了三次被褥。"餘瑾陽倚著雕花門框擦拭佩刀,刀刃翻轉時銀灰絨毛簌簌飄落,"北疆狼鬃混在貢品墨條裏,墨汁染在信紙上遇熱顯影——林美人兄長正管著文淵閣的筆墨采買。"


    閻婉兮將翡翠耳墜浸入茶湯,綠色逐漸暈染成墨藍:"林美人父親是江南織造,她入宮時帶的陪嫁丫鬟......"話音未落,窗欞傳來三短兩長的叩擊聲。


    餘瑾陽瞬間閃到院中,迴來時掌心躺著半截赤葉珊瑚枝。


    "孫公公今早灑掃禦書房時,摔碎了皇上最愛的青玉鎮紙。"香蘭突然開口,將染成深褐的絲線繞上木架,"按宮規該杖責三十,但李貴人替他求了情。"


    (各妃嬪合謀的宮殿)


    潘常在的護甲深深掐進紫檀木椅背,燭火在她眼底燒出兩點猩紅:"明日祭祖大典,太廟第七根盤龍柱的螭首會滲出朱砂。"李貴人將金絲香囊係在陳寶林腰間,裏麵裝著半塊霜花紋瓷片,"巳時三刻,張侍衛換崗時會'恰好'發現柱內藏著的巫蠱人偶。"


    陳寶林顫抖著往唇上塗抹口脂,銅鏡裏映出孫公公佝僂的身影:"禦膳房呈給皇後的血燕盞,已經混入北疆狼鬃粉。"她鎖骨處的香膏遇熱泛出詭異銀光,"隻要皇上觸碰祭器......"


    "夠了!"潘常在猛地砸碎茶盞,碎瓷濺到林美人裙擺上,"明日若再失手,你們父兄在江南的鹽引......"她突然噤聲,盯著突然闖入的波斯貓。


    那貓兒頸間金鈴隨著腳步叮當響,絨毛沾著赤葉珊瑚粉的氣味。


    (皇帝的寢宮)


    寅時的更鼓震落簷上殘雪,十二名妃嬪的織金裙擺鋪滿漢白玉地麵。


    李貴人捧著的巫蠱人偶還沾著太廟香灰,霜花紋瓷片在晨光中泛著冷光:"臣妾親眼見婉貴人對著人偶祝禱!"


    陳寶林鎖骨處的銀光隨啜泣顫動:"那日她贈我的香膏,竟混著致幻的北疆狼鬃......"林美人突然踉蹌跪倒,翡翠耳墜滑落在地,頃刻間被孫公公踩成碎片。


    皇帝摩挲著茶盞缺口,青玉扳指與盞身霜花紋路嚴絲合縫。


    潘常在正要呈上赤葉珊瑚枝,忽見閻婉兮垂下脖頸,露出一截染著銀灰的衣領。


    餘瑾陽佩刀上的狼鬃絨毛,正巧飄落在她未辯解的唇畔。


    皇帝指尖劃過巫蠱人偶粗糙的布麵,忽而攥住霜花紋瓷片。


    潘常在膝行兩步想要開口,卻見皇帝將瓷片重重拍在案幾上,裂痕正好與鎮紙缺口重合。


    "去年霜降節,內務府呈過霜花紋瓷瓶的改良奏報。"閻婉兮撫過鬢邊翡翠步搖,流蘇垂在染著銀灰的衣領處,"陳大人當時奏請將釉料配比從三七改為四六。"她突然轉身看向抖如篩糠的陳寶林,"妹妹這枚瓷片邊緣泛青,應是改良前的次品。"


    餘瑾陽佩刀突然出鞘半寸,刀光映出孫公公袖口的赤葉珊瑚粉。


    香蘭適時捧上鎏金托盤,裏麵盛著三塊不同年份的霜花紋瓷片:"奴婢今早特意去庫房取的樣件。"


    "胡說!


    這明明是......"李貴人突然捂住嘴,她腰間金絲香囊不知何時鬆了結扣,半塊瓷片正卡在織金雲紋裏。


    林美人突然尖叫著撕開衣襟,鎖骨處銀光遇到晨光竟變成詭異的靛藍色。


    餘瑾陽單膝點地:"北疆狼鬃需混著雪山銀狐血才能顯色,微臣昨夜在禦獸園發現......"他話音未落,張侍衛佩刀突然落地,刀柄纏著的赤葉珊瑚枝正冒著青煙。


    皇帝猛地起身,十二旒玉藻撞出清脆聲響。


    潘常在護甲刮過漢白玉地麵發出刺耳聲響,她懷中的赤葉珊瑚枝突然開始褪色——真正的貢品該在晨光中泛出瑪瑙紅。


    "文淵閣上月入庫的北疆狼鬃登記冊在此。"閻婉兮從袖中取出藍皮冊子,墨跡間夾著幾根銀灰絨毛,"林大人批注的'用於禦筆修繕',可墨條采買記錄卻寫著......"


    "夠了!"皇帝將茶盞摔在潘常在裙擺上,滾燙的茶水燙出扭曲的霜花紋路,"傳朕口諭!


    潘氏降為末等更衣,陳氏、林氏即刻打入冷宮!"他忽然握住閻婉兮染著墨藍的手指,"婉貴人晉為婉嬪,賜居長樂宮主殿!"


    暮色將琉璃瓦染成金紅色時,餘瑾陽翻過宮牆的姿勢比往日急切三分。


    閻婉兮正對著銅鏡卸下貴妃製式的九尾鳳釵,忽被帶著夜露氣息的懷抱籠罩。


    "今日在太廟,張侍衛的刀差點劃破你袖口。"餘瑾陽下頜抵在她發頂,指尖摩挲著那截染銀灰的衣領。


    妝台上燭火突然爆出燈花,映亮他衣襟內層暗繡的霜花紋路——正是改良前的舊式樣。


    閻婉兮轉身將翡翠耳墜按在他掌心:"孫公公踩碎的那對,用的是江南今年新貢的冰種。"她指尖劃過對方掌紋,"你故意讓張侍衛看到暗衛腰牌?"


    窗外忽然傳來夜梟啼叫,餘瑾陽迅速吹滅燭火。


    月光透過窗欞將兩人影子投在山水屏風上,糾纏的衣擺間突然掉出半塊赤葉珊瑚——正是皇帝今晨賞給新晉嬪妃的信物。


    五更天的梆子聲驚飛簷上宿鳥,皇帝摩挲著新換的青龍鎮紙。


    鎮紙底部暗刻的霜花紋路裏,藏著半片染血的北疆狼鬃。


    奏折堆裏突然滑落禮部請封貴妃的折子,朱砂批注"待秋獵後議"的字跡暈開些許墨漬。


    "婉嬪娘娘今晨賞了冷宮看守一匣金瓜子。"大太監捧著藥盞的手突然顫抖,"說是給陳更衣送祛濕的艾草。"藥氣蒸騰間,皇帝瞥見藥碗邊緣沾著的銀灰絨毛,與奏折上某道彈劾江南鹽政的折子墨跡漸漸重合。


    晨露未曦時,香蘭捧著尚宮局新製的貴妃朝服邁進殿門。


    閻婉兮正在把玩禦賜的赤葉珊瑚樹,枝杈間卡著半塊未燒盡的信紙殘片,隱約可見"前朝""鹽引"等字跡。


    "餘大人今早出宮采辦秋獵物資。"香蘭突然壓低聲音,"經過朱雀大街時,有輛青篷馬車在茶樓後巷停留半刻鍾。"她展開朝服廣袖,內襯繡著的霜花紋路裏藏著幾不可察的銀灰絲線。


    閻婉兮將珊瑚枝插入琺琅瓶,瓶中清水突然泛起墨藍色漣漪。


    窗邊飛過信鴿的羽翼掠過朝陽,在漢白玉地麵上投下狀似盤龍的暗影。


    遠處傳來禮部演練祭祖樂器的聲響,編鍾震顫的頻率與那日太廟螭首滲出的朱砂節奏微妙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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