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茜紗時,香蘭正將霜花暗紋的廣袖疊進檀木箱。


    琺琅瓶裏的墨藍漣漪已凝成冰晶,閻婉兮用銀簪輕敲瓶身,"江南鹽商慣用的靛青染料,遇寒則凝。"


    "昨日尚宮局送來的十二匹妝花緞,內務府偏說少了兩匹。"香蘭將冰晶裹進帕子,"奴婢查過入庫簿子,最後經手的是潘常在宮裏的小太監。"


    殿外忽有腳步聲傳來,餘瑾陽拎著竹簍立在廊下,簍中裝著幾枝帶霜的秋菊。


    他摘下護腕時露出腕間暗紅血線,"朱雀大街茶樓後巷的青篷馬車,輪轂沾著北疆特有的赤鐵礦粉。"


    閻婉兮將菊瓣碾碎在硯台裏,朱砂混著花汁暈開成詭異暗紅,"禮部演練祭祖樂的時辰,比往年提早了半個時辰。"


    三人目光同時落在案上攤開的江南鹽政奏折,墨跡裏摻著的銀灰絨毛在日光下泛著冷光。


    香蘭突然想起什麽,"潘常在父親上月剛調任漕運總督。"


    未時三刻的鍾聲驚飛簷下雀鳥,潘常在指尖撫過妝奩暗格裏的銀灰絲線,"尚宮局新製的貴妃朝服,該用金線繡的霜花紋。"她將絲線遞給林美人,"聽說陳更衣當年就是穿著摻銀線的中衣,才引得先帝咳血。"


    林美人手一抖,茶盞在青磚上摔得粉碎,"姐姐是說......"


    "前日婉嬪賞冷宮的金瓜子,內務府記檔寫的是二十兩。"潘常在撿起瓷片劃破指尖,"可孫公公驗過,實重十九兩八錢。"


    暮色染紅宮牆時,孫公公捧著藥盞的手不再顫抖。


    皇帝盯著奏折上"漕運虧空"四字,藥氣熏染的墨跡裏浮出銀灰紋路,"婉嬪近日可還安分?"


    "今兒晌午婉嬪娘娘召見了尚宮局掌事。"孫公公將藥碗輕旋半圈,碗沿絨毛正對著彈劾鹽政的奏折,"說是貴妃禮服上的霜花該用金線。"


    皇帝指腹摩挲著朱批"待秋獵後議"的字跡,墨漬在"秋"字上凝成黑點。


    窗外忽有信鴿掠過,羽翼在奏折投下細長陰影,狀似盤龍的暗影正壓在"漕運"二字之上。


    戌時的更鼓驚得林美人打翻胭脂盒,潘常在按住她發抖的手,"明日卯時三刻,尚宮局會送改好的朝服去長樂宮。"她將摻著銀灰絲線的香囊塞進林美人袖中,"聽聞婉嬪最喜在晨露時分賞玩禦賜珊瑚。"(皇帝的寢宮)


    燭火在鎏金蟠龍燈座上跳了兩下,閻婉兮將青玉碗裏的銀耳羹舀出半勺,忽地停在半空:"昨日林美人宮裏的素馨花茶,臣妾嚐著像是去年的陳茶。"


    皇帝擱下朱筆的動作頓住,指節在黃花梨案幾上叩出悶響:"尚食局上月新貢的春茶,統共隻得八兩。"


    "許是林妹妹體恤宮人。"閻婉兮將羹匙放迴碗中,玉器相撞的脆響驚得孫公公眼皮一跳,"前日臣妾見尚宮局送去的雲錦,說是給陳更衣裁冬衣的料子,倒比貴妃娘娘宮裏的還鮮亮三分。"


    孫公公捧著藥盞的手開始發抖,湯藥在碗沿晃出細小漣漪。


    皇帝忽然抓起案上彈劾鹽政的奏折,銀灰絨毛在墨跡裏若隱若現:"三日前潘常在送來的安神香,燃著可還順意?"


    "正要謝陛下恩典。"閻婉兮從香蘭手中接過錦盒,盒中香灰裏混著幾縷銀絲,"隻是這香灰裏的雪蠶絲,倒讓臣妾想起先太後留下的《天工錄》——雪蠶遇赤鐵則化毒。"


    孫公公突然跪倒在地,藥盞翻在奏折上,墨色洇開"漕運"二字。


    皇帝盯著他腰間新換的翡翠墜子,正是潘常在生辰時內務府特製的款式。


    (女主的宮殿)


    餘瑾陽用劍尖挑開窗欞縫隙,月光漏進來時正照在案頭木匣上。


    匣中赤鐵礦粉與雪蠶絲交纏成詭異的暗紅色,香蘭捧著尚宮局的記檔冊子:"上月北疆進貢的赤鐵,有三成都劃給了工部修葺潘府別院。"


    閻婉兮將染著銀灰絲線的香囊放在燭火上,青煙裏騰起淡淡腥氣:"明日讓張太醫驗驗,這味道與陳更衣當年的咳血症是否相似。"


    餘瑾陽忽然握住她執香囊的手,掌心溫度透過薄紗衣袖:"潘常在她父親掌著漕運兵符,近日頻繁調動水師護衛。"


    "所以才要借皇上的刀。"閻婉兮指尖劃過他腕間暗紅血線,那痕跡比三日前又深了些,"秋獵時北疆使團要來進貢戰馬,你說工部修的馬場圍欄......"


    (各妃嬪合謀的宮殿)


    潘常在將染血的帕子扔進炭盆,火舌卷住銀灰絲線時發出劈啪脆響:"孫福全這個廢物,連包香灰都調換不利索。"


    林美人縮在陰影裏數佛珠,突然驚叫起來:"婉嬪宮裏的香蘭方才往太醫院去了!"


    "慌什麽。"潘常在拔下金簪挑亮燈芯,火光映得她眼底猩紅,"陳更衣的醫案早燒成灰了,張太醫當年給先帝配的延壽丹......"她忽然笑出聲,染著丹蔻的指甲劃過林美人慘白的臉,"該換條路走了。"


    (皇帝的寢宮)


    寅時的梆子聲穿透霧靄,皇帝盯著龍紋磚上碎裂的藥盞。


    藥汁滲進磚縫裏,凝成狀似盤龍的暗痕。


    張侍衛跪在殿外青石板上,盔甲縫隙裏還沾著北疆特有的紅土。


    閻婉兮將赤鐵礦粉撒在奏折洇濕處,銀灰絨毛遇著暗紅粉末竟漸漸消融:"臣妾聽聞工部用赤鐵鑄的兵器,遇雪蠶毒會生鏽斑。"


    皇帝摩挲著玉扳指的手突然收緊,扳指內圈刻著的"漕運通濟"四字硌著指腹生疼。


    孫公公被拖走時的哀嚎驚起夜鴉,撲棱棱飛過潘常在寢殿的琉璃瓦。


    餘瑾陽摘下護腕時,腕間血線已褪成淺粉色。


    閻婉兮將藥膏抹在那些細密針孔上:"下次再取血驗毒,換左手。"


    "潘家別院昨夜運進二十車青石料。"餘瑾陽突然翻轉手腕握住她的指尖,"說是要修觀星台,但車輪印比尋常石料深三指。"


    香蘭抱著妝匣進來時,匣底暗格裏的北疆輿圖露出一角。


    閻婉兮用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輿圖上某處墨點:"秋獵時使團要走赤水河道......"


    窗外忽然傳來夜梟啼叫,餘瑾陽劍鞘上的螭紋映著月光微微發亮。


    閻婉兮將香囊灰燼掃進白玉瓶,瓶身霜花紋在燭火下流轉著金紅暗芒。


    五更天的霧氣漫進窗欞,潘常在將淬過毒的銀針別進發髻。


    銅鏡裏映出林美人顫抖的身影:"姐姐真要動使團的人?"


    "工部新製的馬鞍用的是北疆牛皮。"潘常在撫摸著妝奩暗格裏的赤鐵令牌,"你說要是秋獵時驚了北疆戰馬......"她突然將令牌按在燭台上,令牌背麵漕運司的印鑒正對著林美人驚恐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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