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想著那晚的事,一邊看著墨蒼冥泥像上蓋著的喜帕。


    他應該聽到了柳長眠的話,沒有再出手阻止,也是怕一旦出手,誤會加深。


    “鬼君不要多心,我自是信你的。”我將泥像捧迴床頭,供上香。


    不管那晚的異獸是誰引來的,最終墨蒼冥還是救了我和婆婆。


    當晚,墨蒼冥入夢,卻不提那晚的事。


    隻是站在床頭,看著自己喜帕遮著的泥像:“還沒給我捏泥像呢,就捏了他。”


    聲音有些幽怨,或是用上了法力,以至於我早上醒來,一直在我腦中迴蕩。


    所以那會他冷哼是因為嫉妒我親手捏了柳長眠的泥像,沒捏他的?


    養鬼,我是專業的。


    一定要滿足供養鬼物的需求。


    更何況他還是鬼君,是我的夫君。


    唯一麻煩的是,我沒真正和墨蒼冥照過麵。


    就算我在泥像頭頂懸了雙月,腳下雕了蓮花,可沒有臉,依舊不得其神。


    眼看著捏出來的泥像越來越多,一排排的擺在土窯邊。


    夢裏,墨蒼冥也現身,看著那些得其形,不得其神的泥像,微微搖頭,喜帕上流蘇輕晃,卻又有著低沉的笑聲。


    也不知道他這是笑我捏得不好呢,還是什麽!


    玩了十幾年泥巴,我就不信捏不出來。


    就在我認真且努力的捏墨蒼冥泥像時,胡胖子和他老劉小蘭來找過我兩次。


    第一次是胡胖子病好得差不多了,來感謝我。


    他長鱗抓爛的皮膚,都蛻下來了,長了新皮,萎縮的四肢也重新長好。


    第二次來時,是三個月後。


    那時胡胖子紅光滿麵,戴著大金表、大金鏈子,連劉小蘭也滿身是金飾。


    兩口子喜氣洋洋的,拎了一堆吃的用的、有用的沒用的進廟,還給我塞了個大紅包。


    話裏話外,就是問我,如果要更好的了供養蛇鬼,要怎麽樣?


    說話時胡胖子滿臉的紅光宛如充血,尤其是堆笑時,額頭皺紋堆積,血濃發黑!


    這是極兇的血兆!


    我又凝神看了看他,並沒有冤魂纏身,蛇鬼也沒有。


    卻還是告誡道:“你和那蛇鬼因殺孽相交,隻供不求,才能安生。所求無度,就怕……”


    “沒有!沒有!”胡胖子笑著揮手。


    打著哈哈:“這不是我感覺對不起她嗎,多供點。”


    又怕我再多問,放下東西,慌慌張張的就走了。


    隻是他們倆口子走出廟門後,影子落在地上,卻不是人影,而是兩條蜿蜒爬行的蛇影。


    人心不足,蛇欲難填。


    他們走沒多久,村長就來了:“江柳啊,胡胖子供的那蛇鬼,是不是太邪性了啊?”


    他也不知道怎麽說,最後一擺手,把事情跟我說了。


    胡胖子供養蛇鬼時,在養病,無聊就叫村裏人打牌,十打九輸。


    某天就叫人買了一大一小兩條蛇,供在蛇像前。


    然後趁著大蛇吃小蛇,剛吞到頭的時,兩把剪刀同時下去,將兩個蛇頭剪下來,用烤箱烘幹,帶在身上。


    說這叫吞吃,能在牌桌上,大殺四方,通通吃掉。


    打那後,胡胖子十賭十贏。


    從原先的打牌消遣,到炸金花、鬥牛這種,一把幾萬到幾十萬輸贏的。


    這麽贏,其他人哪看不出門道。


    胡胖子也沒瞞著,把那吞吃蛇頭拿出來,跟大家吹。


    私下裏,也就有人買蛇想做吞吃。


    可兩條蛇裝在籠子裏,無論是戳,還是用香燙蛇尾,或是捏開蛇頭往裏塞,它們都不吞頭。


    最後胡胖子點破,得供在蛇神像前,才可以製出吞吃。


    於是村裏那些牌友紛紛把買來的蛇,交給胡胖子做吞吃。


    “說好贏了錢,抽三成給他,沒贏,就不要。”村長說得唉聲歎氣。


    可拿了吞吃的,逢賭必贏,名聲越來越大。以前不打牌賭博的,也開始找胡胖子做吞吃,去外地賭。


    “那吞吃,說要野生的蛇才行,現在市麵上蛇都賣貴了,有些實在不賭的,就成天抓蛇賣。”村長越說越愁。


    朝我道:“胡胖子不是打蛇吃蛇,才差點沒命的嗎?”


    “現在供了蛇鬼,怎麽還殺這麽多蛇。”


    “附近十裏八鄉的好多工都不打了,就跟著做這個搞賭博!他們賭就賭吧,還……”


    自來黃賭毒,不分家。


    蛇族血災,終究還是落下了。


    “這事您肯定阻止過了,您都沒辦法,我就更沒辦法了。”我隻是好言安慰村長。


    他的意思,是讓我收了那蛇鬼,免得再做吞吃。


    可這蛇鬼,是胡胖子供養的,我管不了。


    村長走後,我繼續努力捏著墨蒼冥的泥像。


    就聽到柳長眠細柔的聲音傳來:“鬼君娘娘何不試著,以血和泥,自然得鬼君神韻。”


    以血和泥,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扭頭看向柳長眠:“山神不去救同族,來我這裏做什麽?”


    柳長眠歎了口氣,朝我一揖首道:“來求鬼君和娘娘相助!”


    “化成蛇鬼的是條白眉蝮蛇,叫阿眉。和她交尾的公蛇與她同在破廟修行了幾十年,應該也是有些道行的。”


    “可那條公蛇聽說被生生抽出了蛇鞭,慘虐而死,卻並沒有見他化成蛇鬼?”


    我原先以為,是那條公蛇沒有道行,所以沒化成蛇鬼。


    當下看向柳長眠:“這中間是有隱情嗎?”


    柳長眠低咳了一聲:“現在胡胖子殺蛇製器,你也沒見到其他蛇的陰魂附在他身上對吧?”


    所有吞吃,都是將蛇供在蛇像前!


    我猛的醒悟:“你是說,阿眉吞食同類陰魂?”


    她引誘胡胖子做吞吃,就是借著吞魂,壯大自己。


    怪不得捏成泥像那天,就有了血煞兇兆。


    因為那時,阿眉已經吞食過同類陰魂了!


    我瞥眼看向柳長眠:“那山神來我這裏,是想如何?”


    以他的本事,就算是阿眉成蛇鬼後,吞噬同類陰魂,也應該能拿下才是,沒必要求到我這裏吧?


    柳長眠卻麵露難色,低聲道:“阿眉有了身孕,且是人胎,我不能下手。”


    “啊?”我捏在手裏的泥,啪的一下就掉地上了。


    突然想到那天胡胖子說,在雙蛇交尾時,他們不隻是拉出了蛇鞭,還摳了母蛇……


    後麵問他,也眼神閃爍,有所隱瞞。


    阿眉有一定的道行,蛇性本淫,又在好事中間被打斷,就怕當時就受了孕。


    怪不得那二麻子和劉瘸子都死了,胡胖子卻還活著!


    這阿眉是刻意留著胡胖子的命,供養她和腹中的人蛇胎。


    我沉吸了口氣,朝柳長眠道:“這事得先查明一下,是死前受孕,還是最近……”


    “好!”柳長眠朝我一揖首。


    複又輕笑道:“那就等娘娘--的好消息。”


    他笑的時候,眉眼微挑,舌尖微卷,像極了那晚喚我“山神娘娘”時的調調。


    我冷哼了一聲:“你那被幽冥青蓮燒焦的鱗長好了?”


    柳長眠臉上的笑一僵,沉眼瞥著窯邊那一排排的泥像。


    “以後叫我江柳就行了,說話也不用這麽捏腔拿調的。”我實在受不了他那樣子。


    “那你叫我柳長眠就行!”柳長眠低笑了一聲。


    又意味深長的道:“你還是太年輕了些,這次被人騙,又被鬼騙。鬼物啊,最會騙人!”


    他話音還沒落,已經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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