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寶釧?


    丫鬟聽聞有些詫異,小聲道:“把寶釧帶去姨娘院裏嗎?萬一被人看見了……”


    葉老太君寬厚,鳳棠管家之後,便從最初那偏僻的閣樓搬到了一處軒敞的院子裏去了。


    那裏位置不錯,就在從前崔夷初居住的流芳館旁邊。


    鳳棠沒有言語。


    也是,玉縈若是出了事,趙玄佑必然要查,萬不能跟自己扯上關係。


    思忖片刻,鳳棠道:“我這會兒去各房巡視一圈,你悄悄把寶釧帶去柴房,仔細一些,別叫人看見了,否則將來出事,我可保不住你。”


    “是。”丫鬟心中害怕,隻是不敢明麵上違背鳳棠的意思,猶豫再三,還是勸道,“玉縈隻是個丫鬟,很快表姑娘要過門,世子未必會抬舉她,威脅不到姨娘的。”


    “原本,我不打算接受崔夷初的提議,可你看見她剛才的態度了,她帶著那個映雪一口一句規矩的,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


    丫鬟道:“這的確是侯府的規矩,連老太太都不會踏足世子的書房。”


    “哼,倘若老太太來了,她敢攔嗎?”想到剛才被護衛攔住的場景,鳳棠依稀又迴到了初見玉縈時的那一幕。


    她帶著親手製作的糕點來泓暉堂,卻被護衛攔在外頭,當時玉縈就在旁邊,將她的窘迫看得一清二楚。


    今日護衛攔她的時候,但凡玉縈說一句話,護衛定然會讓她進院子裏去的。


    但玉縈沒有。


    玉縈應該也想起當初那一幕了,隻不過當初攔住她的是趙玄佑,如今卻是玉縈。


    一個通房讓管家的姨娘當眾吃癟,將來玉縈做了姨娘,恐怕更不得了。


    “快去!”


    鳳棠和玉縈的確沒到你死我活的份上,但崔夷初說得對,趙玄佑沒在京城,玉縈少了最大的依仗和庇佑,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丫鬟苦勸無果,隻能匆匆離去。


    鳳棠算著時辰,在各房巡了一圈,快要走到柴房的時候,假意走累了,在旁邊的涼亭歇息,等著四周無人的時候,飛快溜進了柴房。


    “姨娘來了。”丫鬟鬆了口氣,轉過頭對寶釧道,“見了姨娘,還不行禮?”


    “奴婢寶釧給鳳姨娘請安。”


    鳳棠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女子,有些不敢認。


    她進府的時日尚淺,崔夷初也好,寶珠、寶釧也好,跟她的接觸都不多,但印象中都長得挺水靈的。


    才兩個月不見,寶釧就好似老了十歲一般,臉色泛黃不說,頭發也似枯草一般。


    更令鳳棠難以忍受的是,一進這間柴房,便能聞到一股恭桶的味道。


    離寶釧越近,這味道越濃。


    鳳棠幾欲作嘔,朝丫鬟使個眼色,丫鬟也被熏得想吐,幹嘛走到柴房門口,將門打開一條縫,感受到外麵的新鮮空氣,頓時覺得活過來了些。


    “姨娘找奴婢有什麽事嗎?”寶釧說話有氣無力,看起來像一具行屍走肉,隻剩下眼珠子還能動。


    鳳棠抬手捂住口鼻:“找你的確有事,還是不小的事。”


    她之前沒留心過寶釧的事,隻知道寶釧一直沒送去莊上,留在侯府裏做一些苦差事。


    那日得了興國公府的消息過後,鳳棠詢問後才知,府中下人對寶釧積怨已久,給寶釧派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兒,每日寶釧涮洗的恭桶抵得上兩個家丁的數量。


    下人們都是勢利眼,不止給她活兒派得多,吃得也最少。


    甚至有小廝夜裏偷偷把寶釧從房裏抬出去……打掃的婆子大清早地看見寶釧光溜溜地被扔在草叢裏。


    侯府家風清白,那婆子雖然厭惡寶釧,到底送她迴房,又把事情往上報了。


    報到鳳棠這裏的時候,她做主把事壓了下來,說得是家醜不可外揚,再者,崔氏這和離婦罪大惡極,不必管崔氏陪房死活。


    “奴婢這般模樣了,哪裏還能替姨娘辦事,姨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鳳棠道:“聽說你從前就跟玉縈不太對付。”


    “那又怎麽樣?”寶釧反問。


    給玉縈灌藥仿佛就是三個月前的事,對寶釧來說,卻恍如隔世。


    見寶釧依舊木然,鳳棠道:“夫人被趕出侯府、寶珠慘死,你淪落至此,都跟玉縈有莫大的關係,如今她還是個通房,可在侯府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難道你就甘心嗎?”


    “不甘心又能怎麽樣?我還能殺了她不成?”


    鳳棠眸光一動,朝自己的丫鬟瞥了一眼,丫鬟朝門縫外看去,確定沒人,給鳳棠點頭示意。


    “眼下世子不在侯府,是殺玉縈最好的時機。”


    鳳棠的眸光裏帶著狠厲,隻是這般狠厲的話語,寶釧聽了依舊淡淡的。


    “姨娘既想殺了玉縈,又尋到了機會,的確應該下手,奴婢祝姨娘馬到功成。”


    螻蟻尚且偷生,雖淪落到這份上,寶釧還是想活。


    鳳棠眼眸微眯。


    不愧是興國公府出來的大丫鬟,果真不好哄騙。


    “我一個外人,當然使喚不了你,之所以尋上你,是因為要你殺玉縈,不是我的吩咐,而是崔夷初的吩咐。”


    “你說什麽?”寶釧狐疑地看向鳳棠。


    鳳棠揚起下巴,唇邊的笑意漸深。


    “我也沒想到,陪房都被世子全打發去莊子了,府裏居然還有崔夷初的人,你是崔夷初的貼身丫鬟,她什麽性格你應該很清楚。她在玉縈手底下吃了那麽大的虧,怎麽可能甘心?”


    “不錯,以夫人的性格,玉縈非死不可。”


    鳳棠道:“殺不殺玉縈,我無所謂,我隻不過幫你傳句話而已。崔夷初還說了,你盡管放手去做,她會替你照顧好你的家人。”


    這話一出,寶釧那雙如一潭死水的眼睛終於有了波動。


    “聽說你爹死得早,你娘身子不好,沒在公府做事了,家裏還有兩個妹妹,一家人全靠你的月銀養活,倘若你一直做著大丫鬟,自然不成問題,可你如今這般模樣,你那兩個妹妹,早晚都得賣出去。”


    寶釧本是興國公府的家生子,可是她爹死得早,娘生了三個孩子後身體垮了,幹不了活,好在寶釧機靈,能留在小姐身邊侍奉,月銀加上賞賜能夠養活家裏人。


    寶釧明白,要她去殺玉縈,的確是崔夷初的意思。


    她家裏的事,隻有興國公府的人知道。


    鳳棠說得對,她了解她的主子,她的主子,是天底下心最狠的人。


    崔夷初說那話,不是要供養她的家人,而是用她的家人做威脅。


    寶釧知道自己在劫難逃,這條賤命保不住了,淒然道:“姨娘請說吧,要我怎麽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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