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文充滿期待烏溜溜的眼睛,像極了那隻白色的小貓,更讓她想起了小時候那個整日跟在她後麵叫著“姐姐、姐姐”的小尾巴,一轉眼便已是郎朗少年了。時光多麽地神奇呀,悄無聲息便留下了成長的印記。


    兩張躺椅挨得很近,趙鸞意不自覺地伸出手觸摸了一下他的眼睛。


    趙宏文緊張得幾乎停掉了唿吸,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這一幕。柔軟的指腹,如蜻蜓點水般一觸而過。他好想握住那隻小手,再摸一摸他的臉。


    趙鸞意想給趙宏文建議,但又無從說起。自己尚且經驗不足,對自己的未來亦是一片茫然,隻是走一步看一步。最大的心願便是畢業出來找份好工作,好好賺錢,好好陪著外婆便心滿意足,人生哪裏那麽多追求和宏圖偉業。


    但是趙宏文不同,從小他便立誌清晰,對自己的人生很有規劃。他喜歡航母,家裏擺滿許多航母方麵的書籍。無數個日子,書籍的每一頁都細細研讀過,每一頁都是翻了又翻,那無數的卷邊依然微微翹起。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航母嗎,為什麽不選與之相關的專業,是因為錢的問題嗎?”一直都熱衷於此的人,為什麽突然就不堅持了呢,趙鸞意有些費解。


    趙鸞意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趙宏文想為什麽?因為愛你!為了離你更近一些,為了防止外麵那些花花草草沾染你。譬如上次那個一直不停給你打電話的,名叫許靳良的追求者。


    可他現在不敢將真相告訴她,怕嚇著她。


    “不是,我也依然很喜歡航母,但是有一樣東西始終淩駕於它之上。現在我要去追求”突然閉口,沉寂了幾秒鍾,又緩緩開口“不,是追隨它!”他目光是那樣堅定看向她,好像她就是他口中所說的那樣東西,莫名地她心頭一顫。


    他用的是追隨而不是追求,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她的死士,任何風暴也撼動不了!


    她想要從他的眼裏看出點什麽,但什麽也看不見。大海越是深沉,底下越是波濤暗湧!


    可是他這麽直勾勾地看著她,讓她有些尷尬。她是他姐,好吧。


    她將視線移開,轉向看他的身體。有喉結了,肩膀結實了,手掌也寬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整天追在她屁股後麵的小屁孩了。


    爸媽在上麵也該放心了!


    “好吧,雖然看起來你不太想和我這個姐姐說說心裏話,但我要告訴你的是從你走入考場的那一刻,你的人生就已經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姐姐能力有限,沒有辦法做你的領航人。前方路漫漫,唯有你自己最清楚自己該怎麽走,隻希望你能夠堅守自己的初心,不為將來後悔,姐姐會在背後永遠支持你!”


    “哪有什麽後悔不後悔的,隻有做與不做的差別”為了你,無論前方是荊棘遍布,還是兇途險惡,我都會義無反顧勇往直前!


    “那為了慶祝你即將成為我的學姐,來,擊個掌吧”趙宏文伸出手掌。


    “臭小子”啪地一聲無比響亮,兩人相視一笑。


    “西瓜來咯”隻見外婆端著滿滿的一碟西瓜放在椅子上,給他們倆一人拿一塊。


    “謝謝姥姥”


    “謝謝姥姥”


    “我們一家人好久沒有這樣呆在一起過了。”外婆感慨道,眼尾的皺紋擠在一起,帶起了臉上愉悅的笑容。


    “日子過得真快,你們倆小時個總喜歡要外婆抱。抱姐姐,弟弟吃醋。抱弟弟,姐姐生氣,幹脆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兩個胖敦敦的,手臂竟也不覺得酸痛。”外婆自顧自地緬懷起來,大概是太過於幸福了,連酸痛都是幸福的味道。


    “我那時候就琢磨著這小小年紀的怎麽那麽喜歡爭風吃醋呀。兩個人在一起總是不停歇,像隻鳥兒吱吱喳喳的。有時候吵得我頭都疼”說到此處,外婆嗬嗬笑了笑。


    趙鸞意聽著,想象那畫麵,也跟著笑出聲來。


    趙宏文右手托著腮幫子“我怎麽沒有印象呢?”


    “你那麽小,哪裏記得——唉,這一眨眼,你們都長大了。現在你們都要走出去,去看大千世界,見形形色色的人。姥姥老了,邁不動咯,沒辦法時刻陪在你們身邊。隻盼著你們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能時不時迴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也就別無所求。”看著他倆,語氣裏充滿著驕傲又夾雜著些許遺憾。


    她這輩子沒讀過什麽書,偏偏老公去世得早。


    一個女人家沒有文化,沒有背景。還要帶著個拖油瓶,注定遭受許多非議和白眼。她咬牙,對抗生活的磨難。白天,像個男人一樣,進出工地,紮鋼筋、搬磚頭。夜裏,喧囂的鬧市,獨自一人忙裏忙外支撐起小小的夜宵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年紀輕輕的,兩鬢卻悄悄爬上了白發。


    一個人孤獨地支撐,很艱難。也有人給她介紹伴侶,說多一人好歹多份力量,孩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


    生活需要熱炕頭,孩子也不能長期缺失父愛。問孩子意見,孩子難得的搖頭。算了吧,既然孩子不同意。夜想人靜時,思來想去,如果遇到好的話還好,如果遇到不好的,陷入深淵怕是再也爬不出來吧。也看過那些不好的後爸,家暴、虐待孩子,甚至……更不堪的。機率對半,她不願意為了那不確定的百分之五十,賭上自己和孩子。


    唯有靠自己!


    對自己省吃儉用,用積攢下來的錢竭盡全力地培養女兒。這些艱苦磨難她一人經曆就夠了,不希望她的女兒再經曆一次。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女兒爭氣考了個好大學,當上了老師,嫁了個老實本分的人,有兒有女。雖說生活不是大富大貴,也算得上是圓滿。


    一場橫禍奪走了一雙人,讓她再次經受天人永隔的痛楚。


    人生七十古來稀,到她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什麽可圖的,隻求不成為姐弟倆的負擔和累贅。也絕不允許自己成為孩子們道路上的絆腳石。


    姐弟倆聽著外婆的話心裏都很難受,但現實擺在麵前,是一道暫時無法跨越的坎。


    趙鸞意放下手中的西瓜,雙手環著外婆低頭輕靠在她懷裏,悶悶地喚了聲“外婆”。趙宏文則一言發看著眼前的兩人,心裏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讓她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要是你們父母健在,看到你們這般懂事,成才,該有……多好!聲音竟有些哽咽,一手輕撫著趙鸞意的頭發,一邊側頭抬起手背偷偷地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好了,不說了不說了,本該是高興的日子”


    “姥姥說得對,今天是高興的日子,讓我們提前預祝宏文考得好成績,我們以西瓜為酒,幹杯!”


    “幹杯!”


    “幹杯!”


    鄉下燈火不比城市徹夜長明。人們早早就上床睡覺了。


    趙鸞意洗完澡坐在床上拿著毛巾,側著頭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此時手機鈴聲響起,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有些突兀。


    趙鸞意一手拿著毛巾,一手伸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是許靳良打來的。


    從東大迴來後,許靳良每天都給她打電話,隻是她的心思放在了陪趙宏文高考的事情上,而且難得有時間迴家,空閑的時間都在家裏忙裏忙外的,打掃衛生、洗衣做飯、采買采辦,能不讓姥姥做就盡量不讓她做,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或許是太忙,許是自己內心深處還在猶豫和掙紮,每次通話都是短短幾十秒鍾她便借口掛斷了,許靳良對此頗有意見。


    電話還在不依不饒地響著,趙鸞意心裏默數著如果到了二十秒還未停她便接起來。


    “二十、十九……二、一”最後的一秒,鈴聲戛然而止。她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就在她以為停歇的時候,一條條微信彈出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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