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川接過陸迴遞過來的那把傘,看向對方的目光中便多了幾分凜冽之意。


    對方卻渾然不覺一般,視線自始至終都在薛綰妤身上:“當家的,咱們迴吧。”


    薛綰妤與他點了點頭,轉過臉來與謝晏川道:“燕郎君,今日這雨怕是難停,下午便不勞煩燕郎君辛苦跑一趟了,我會與小月兒解釋的……”


    “無妨,我既答應了小月兒下午會來接她,自當要守信用,畢竟……”謝晏川眸光沉沉,哼出一聲冷笑,“薛娘子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下午終於停了雨,薛綰妤早早等在學堂外麵。


    小月兒喜歡放學之後立即就能看到她,是以隻要她有空,都會親自來接。


    不多時,那位燕郎君也過來了,手中拿著一對製作精巧的磨喝樂,不似坊間所見到的那般泥塑的,瞧著紋理,像是金絲楠木所製。


    不用問,這對磨喝樂定然是給小月兒的。


    “燕郎君有心了。”


    “無妨。”深邃的眼眸中,浮出的神色卻是淡淡的,目光隻在她麵上停留一瞬,便望向了學堂。


    薛綰妤雖隱約覺得對方比起早上時似乎冷淡了許多,但想到對方隻是來假扮小月兒的爹爹的,隻需討好小月兒便足夠了,便也沒將對方的態度放在心上。


    放學的時辰一到,安靜的學堂立即響起嘰嘰喳喳的喧嚷聲,孩子們宛若被出籠子的小雞崽一般,從學堂飛奔了出來,往各自的父母懷裏鑽。


    薛綰妤含笑看著小月兒背著小布包屁顛屁顛地跑向自己,然後一頭紮進了……身旁那位燕郎君的懷裏。


    “爹爹,這兩個磨喝樂是給我的嗎?”


    甫一被謝晏川抱起,小月兒便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磨喝樂。


    謝晏川將這對小玩意兒遞給她:“自是給你的,喜歡嗎?”


    “喜歡!”小丫頭一手抓著一個,歡喜的不得了,忽的摟住他的脖子,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謝謝爹爹!”


    方才分明冷淡的眼眸登時被這個天真無邪的吻點亮,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也蕩漾笑意,自唇角至眼尾,跟不要錢似的蔓延開來。


    薛綰妤懷中空空,無奈捺了捺唇,頗有一種失寵的感覺。


    謝晏川抱著小月兒往迴走,直至今天接她的那個巷子口處才停下,作勢要將懷中的小丫頭還給薛綰妤:“小月兒,爹爹就送你到這裏……”


    小丫頭果真不肯,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不要,我要爹爹跟我一起迴去!”


    謝晏川輕聲哄她:“小月兒乖,明早爹爹還來送你上學,給你準備禮物……”


    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實則心裏也是不舍的,將小丫頭抱了又抱,才交還給薛綰妤。


    小丫頭扁嘴要哭,在薛綰妤懷裏不安分地撲騰著,伸著小胳膊要找他。


    薛綰妤有些抱不動她,又不好將她放下,否則她定然一溜煙跑迴去找“爹爹”了。


    幸而有陸迴出來迎她們,將小月兒從她懷中抱過去,低頭不知與小丫頭說了什麽悄悄話,小丫頭便不鬧著要找爹爹了,委屈地伏在他的懷中玩磨喝樂。


    謝晏川瞧著他與薛綰妤並肩而行,一個身姿如鬆,一個腰肢窈窕,背影宛若一對璧人。


    那樣的鬆弛感與信任,是薛綰妤從未在他身邊有過的。


    攏在袖口的手暗暗攥成了拳,謝晏川長籲一口鬱氣,按捺著想要破壞他們的衝動,告誡自己須得沉得住氣,才能放長線釣大魚。


    此後幾日,謝晏川每日帶著禮物接送小月兒上下學,小月兒越發喜歡他,自然也越發不想與他分開。


    於是他順其自然地提出帶小月兒去街上玩一會兒。


    薛綰妤自是每次都跟著一起,後麵還有兩個護院不遠不近地尾隨著,約莫是怕他將小月兒拐帶走。


    謝晏川心中暗笑她多心,但也不會帶小月兒玩太長時間,至多半個時辰便將她交還給薛綰妤了。


    轉眼過去了七日,小月兒迎來了兩日的旬假,早早地便與他約定好,要一起去郊外踏青。


    玉湖一帶桃柳陰濃,紅翠間錯,不僅有各類雜耍演出,亦有龍舟比賽可看。


    謝晏川便選在這裏,並且提前安排北鳴,讓他那日易容改妝,找準時機後,騎著馬去撞自己。


    初聽這個計劃時,北鳴驚愕地張大了嘴巴:“郎君,這好好的你怎麽突然不想活了?”


    “我自有思量,隻會受些輕傷……”


    “那郎君這麽做的原因……是想在那位薛娘子麵前行苦肉計?”北鳴又往深處猜了猜,“您看上那位薛娘子了?要博她的同情?”


    北鳴是家中去年才買進來的小廝,入府較晚,對府中事物知之甚少。況且府中沒人敢提薛綰妤的事情,是以他並不知道薛綰妤曾經是自家郎君的妻。


    而謝晏川此舉也並非隻是博取同情那麽簡單。


    初見那日,薛綰妤隻給他交了十日的房錢,如今已經過去七日,薛綰妤沒再提為他續房費的事情,謝晏川擔心她從一開始就打算隻讓他扮演十日小月兒的爹爹。


    況且她給他安排的身份也隻是路過清州來看女兒的“前夫”,既然是路過,自然不會久留,時間一到,他便不能再出現在她和小月兒的麵前了。


    若是等到她主動開口結束契約,他再行計謀便會顯得刻意,難免叫她懷疑。


    所以須得趕在契約結束之前,他能有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留下來。


    最簡單的法子莫過於自己受傷,不良於行。


    是以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他在刀折矢盡的戰場上廝殺過,幾番死裏逃生,保命的本事還是有的,並不擔心北鳴真的能傷得了他。


    至於能傷到幾分,全憑他來決定。


    踏青這日,放目但見盈盈綠色,嗅鼻亦聞縷縷花香,過湖的暖風吹得衣袂翻飛,輕鬆暢意。


    謝晏川尋了塊空地,教小月兒放紙鳶,薛綰妤帶著晴雨在一旁賞花,兩個護院不似前幾日盯得他盯得那麽緊,顯得鬆閑許多。


    小月兒還掌握不好放紙鳶的技巧,那條拽著紙鳶的絲線在她的手中漸漸鬆散,高空的紙鳶搖搖欲墜。


    謝晏川拽著往後走了幾步,重新穩住天上的紙鳶,分神留意著附近騎馬的人,準備著待會兒的戲碼。


    卻在這時,薛綰妤那邊遇到了些麻煩。


    今日惠風和煦,往來踏青的人多,難免遇到相識的人。


    薛綰妤被一道流裏流氣的聲音喚住,迴頭去看,見是前些日子相看過的一位郎君,姓馮,是員外家的幺子。


    當初李媒婦提到這人時,誇他家世好,樣貌好,人品也不錯,隻是身為幺子,家裏寵的厲害,性子有些不穩當罷了。


    薛綰妤見過之後,不等小月兒和陸迴嫌棄,便一眼瞧出了這位員外之子眼神鬼祟,麵帶邪淫之色,當場便拒絕了。


    後來這位馮郎君又來糾纏過她兩次,是陸迴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擺平了他,他再未出現,薛綰妤也就淡忘了此事。


    沒成想今日竟在這裏遇到了他。


    “薛娘子,好巧啊……”對方目露猥瑣,遊移在她身上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馮郎君,好巧。”薛綰妤敷衍了一句,便給一旁的護院遞了個眼色。


    兩個護院隨即走過來,在她拉著晴雨轉身逃離之際,擋住了欲追過去的馮郎君。


    身後響起馮郎君嗬斥護院的聲音:“我隻是想同薛娘子聊聊天,你們擋著我作甚?”隨後大聲叫嚷起來,“我對薛娘子你一見鍾情,當日一別,好生叫我茶飯不思,薛娘子何必嬌羞要走,咱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嘛?”


    這一嚷,便引來周圍人好奇的目光。


    他是故意叫她難堪的。


    晴雨氣不過罵了一句:“這馮郎君怎的這般無恥?”


    薛綰妤不想與這種人有過多糾纏:“咱們不理他……”


    正往小月兒那處走去,卻見那位燕郎君聽得動靜,鬆開了紙鳶的絲線,抱起小月兒迎了過來。


    “爹爹,我的紙鳶!”小月兒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滿心隻有天上飛走的紙鳶。


    “他是誰?”謝晏川低聲問她。


    “不是什麽要緊的人,”薛綰妤勉強笑了笑,“燕郎君,咱們帶著小月兒去別處吧?”


    見她有心逃避這難堪之地,謝晏川便也沒有問太多,這便與她一起往旁處走去。


    誰知那位馮郎君不僅不加收斂,反而惱羞成怒起來:“我說薛娘子你怎的瞧不上我呢?原來是早就有裙下之臣了,怎麽,有陸迴那個小白臉還不夠?薛娘子可真會坐享齊人之福啊……”


    他身邊隨行的小廝也學著自家主子的樣子,口不擇言地叫罵起來。


    晴雨被氣紅了眼睛:“娘子,他們欺人太甚!”


    薛綰妤握了握晴雨的手:“無妨,隻當是狗叫。”


    她並非不生氣,隻是今日出來隻帶了兩個護院,又有孩子在身邊,而那馮郎君身後跟著八九個小廝,不像是出來遊玩的,倒像是來尋釁滋事的,若兩邊真動起手來,吃虧的隻會是她們。


    隻能暫時躲避。


    正忍耐著,忽而懷中一滿,是身邊的燕郎君將小月兒塞了過來。


    下一瞬,便見他大步流星往那位滿嘴汙言穢語的馮郎君走去。


    他邊走邊挽起衣袖,露出一雙修長結實的小臂,捏起的拳頭中蓄滿了力量。


    他越走越快,不消片刻便走到了馮郎君的麵前,不待他身後的小廝反應過來,便拎起馮郎君往他臉上招唿了兩拳,隨即一腳將其踹出三丈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人與我不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午時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午時茶並收藏夫人與我不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