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漸漸大了,落在屋台車的棚子上,無聲無息堆砌一層薄雪。


    聖誕節的夜,少有客人冒雪光顧,屋台車內,案板上整齊碼著冰水保存的東瀛網鮑,骨湯咕嘟嘟冒著白氣,散發著誘人的味道。


    “唉,真是老了,刀都用不明白了.......”


    今天越師傅的手有些抖,那隻握刀的慣用手,在第二十三次險些切下手指後,他放棄似地輕歎一聲,有些頹然的坐在小椅子上,悶了一口燒酒,狠狠搓了搓麵頰,掏出有些過時的老年機,目光怔然盯著上麵的短信出神。


    “上杉前輩,淩晨之前,淮塵會帶您的女兒上杉繪梨衣來吃拉麵,附贈情報:繪梨衣很喜歡吃鬼金棒鮑魚拉麵。”


    世事變幻無常,一月前,“老朋友”的女兒找上門來,她帶了三張照片,本應守著名為“過去”的墳墓,安然等待生命結束的垂暮老人,又有了必須守護的親人,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上杉越做夢都不敢想的天倫之樂,就這樣荒謬地砸在了自己腦袋上。


    “母親,我有孩子了......”


    上杉越腦海裏浮現出穿著修女服的女人,原本應該斷絕,隨著他逝去永遠消失的皇血,有了借助胚胎技術培養出來的“繼承人”,基因關係上來解釋,雙方有著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他,獲得了“父親”的身份,卻沒有參與過孩子們的人生。


    “會來的吧.....”


    這輛風雨無阻的拉麵屋台車,今夜停留的時間格外漫長,從業六十餘年的越師傅,靜靜坐在小椅子上,他望著暖簾外的雪景出神,心緒五味雜陳,緊張忐忑又充滿期待。


    “嗡嗡....”


    野蠻的引擎轟鳴聲,迴蕩在冷清的小街,改裝後的aston martin簡直是個噪音製造機,隨著跑車尾燈劃出流光,聒噪的工業垃圾停在了屋台車不遠處。


    越師傅的視線內,一名撐著黑傘遮雪的老騷包閃亮登場,他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黑如鍋底,臉上明確寫著“老子很不歡迎你,快走開!”


    “老板,來碗拉麵,加鹵蛋加鮑魚,有清酒嗎?麻煩加熱...”


    “打烊了,請迴到你的噪聲製造機上,慢走不送。”


    老紳士掀開暖簾,抖了抖黑傘上的雪,自來熟的開始點單,完全無視老板充滿嫌棄的目光。


    “昨天我付錢了,餘額還能吃993碗拉麵,你要拋棄職業道德嗎?”


    “混蛋,我這不是你的食堂!昂熱,你一天是不是閑得蛋疼,冒著雪來小攤上吃拉麵?!鮑魚不是給你吃的,清酒也沒有,隻有燒酒,沒工夫給你加熱...”


    上杉越挪開呈滿極品鮑魚的盤子,取了一瓶新的燒酒擺上桌,他嘴上罵罵咧咧,身體卻誠實的開始工作,很快就給討厭的老混蛋做好一碗拉麵。


    “我昨天才付了一百萬日元,沒有消費完之前你都得給我提供服務。”


    “喲,磨礪六十多年的手藝,還是很不錯嘛。”


    任何技藝上了年月,都會有自己的門道,昂熱的吃法很接地氣,嗦麵、喝湯的吸溜聲,無疑是對拉麵師傅的至高讚美,不過越師傅卻一點不領情。


    “廢話,你來做六十年拉麵,也會變成頂級的拉麵師傅。”


    上杉越抱著雙臂懟道,混血種的先天優勢,能夠讓他們融入各行各業,華夏有句話叫作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放在混血種身上,或許會變成三百六十行,幹啥啥都行,因為他們去哪都是精英。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吃完趕緊走,我今晚很忙,沒時間陪你聊天...”


    如果與嬴善淶聊天是充滿和諧,那麽與昂熱聊天就是折磨,校長老油條一般的話鋒,總能讓上杉越破防紅溫,他不喜歡跟昂熱交流,主動權老是在對方手上,而且,快要死的老東西之間有什麽可聊的。


    “忙著等客人上門光顧?東瀛鮑魚之王,不在菜單加料裏麵吧?”


    希爾伯特·讓·昂熱,卡塞爾學院校長,傳奇屠龍者,親臨東瀛分部,他推掉蛇岐八家“熱情”的接風宴,擁有言靈·時間零的他,像是幽靈一般穿梭在東京街巷之間,最後來到“故人”的屋台車裏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麵。


    “你少管閑事!吃完趕緊滾蛋!”


    “再來一瓶燒酒。”


    “你!老混蛋,有什麽破事趕緊說!”


    廚子揮著刀準備趕人了,客人舉著吃光的麵碗遞上,廚子無奈繼續投入工作,上杉越後悔收昂熱錢了,一百萬日元,三餐都來光顧,這個老混蛋天天吃不膩嗎?


    “看你望眼欲穿的樣子太可憐,來陪你消磨一下而已,你決定了嗎?”


    昂熱接過新的燒酒自斟自飲,深邃目光打量著完全融入拉麵師傅角色的末代皇帝,對世界再次有了牽掛的家夥,為了守護最後的親人,想來會變得格外可怕。


    “嗯,決定了,我原本想著安安靜靜死去,可是現在.....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孩子們!”


    赤金色焰光亮起,時隔數十年,影皇再次點燃黃金瞳,東大學子眼裏懶散灑脫的越師傅,實際上是一位沉寂的人形暴龍啊。


    “那麽合作愉快。”


    三方混血種勢力齊聚東瀛,以極淵作為屠龍戰場,不論是任何一方都不想看見古龍登陸的狀況發生,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不能讓不明真相的普通人承擔。


    “你多注意些蛇岐八家,原因你已經知道了,他們不再是你印象裏的樣子,不該有的野心被引導,徹底改變了乖孩子。”


    昂熱舉杯示意,有古秦嬴氏牽線,許多東瀛秘辛浮出水麵,幕後者應該快要跳腳了,花費漫長時間,一手布置的完美局麵,正在被外界伸來的手狠狠撕裂。


    “他媽的你是在東瀛養寵物嗎!你不是拒絕了他們的宴請,阿賀呢?”


    “阿賀啊,夾在中間很難受吧,我會抽時間去見見他。”


    曾經辛苦支撐著犬山家的孩子長大了,也老了,老紳士準備抽時間去見他一麵,看看如今的他,選擇站在哪一邊。


    “是麽,見見也好....”


    獨留上杉越在屋台車沉思,昂熱飲完最後一杯燒酒朝停車的路口走去,至於喝酒不開車,他是混血種,區區燒酒,還沒走到車前就被龍血消解。


    雪搖搖晃晃地落下,天空樹在雪中更顯朦朧,裹上一層雪白的糖霜,淺草寺覆上皚皚雪色顯得更加奪目,仿佛交織的浮世繪。?


    雪夜下,車燈透過飄揚的雪花映照光影,白色rolls-royce不急不緩穿梭於街巷,最後緩緩停在昂熱校長離開不久的車位上。


    “來了麽....”


    越師傅龍軀一震,目光灼灼地盯著車門,昂熱說得沒錯,他確實是望眼欲穿,迫不及待想見到照片上的孩子。


    rolls-royce主駕駛座、副駕駛車門打開,管家模樣的陰柔男人走到後方打開車門,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覆在車沿,漂亮的女人則是拿著黑傘,舉著傘遮住落雪,恭敬等待車上的人下車。


    “不止繪梨衣,還有稚女...不對,風間琉璃嗎?”


    照片上三個孩子成年後的樣貌,死死刻在上杉越的腦子裏,他絕對不會認錯,沒想到他今晚一下就完成了三分之二的進度,嬴家小子真是懂事啊。


    “琉璃,帶著小暮在附近隨便轉轉吧,一小時後來接我們。”


    風間琉璃和櫻井小暮脫離猛鬼眾的組織後,趁著王將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奪取了大量死侍胚胎製作的血清,他們也在想著迴報塵君的恩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當然,擅自行動的後果,自然少不了一番“責罵”。


    “好。”


    俊美無儔的少年接過黑傘,轉身將緊跟著下車的女孩護在傘下,女孩眉眼溫柔清絕,攏了攏身上的dior大衣,乖乖縮在少年的庇護之下。


    此刻,小街上除了一輛冒著白色煙氣的屋台車,就隻剩下一位等待客人的拉麵師傅,兩位“慕名而來”的食客。


    “塵君,這裏有很好吃的鬼金棒拉麵嗎?”


    “有的,聽說拉麵的上杉師傅從業六十年,含金量不容小覷。”


    “好厲害!師傅和繪梨衣是一樣的姓氏?(???)!”


    “是的,師傅的全名是上杉越。”


    繪梨衣舉著小本子,好奇地看著屋台車,她從來沒有在類似的地方吃過拉麵,不過是塵君選擇的地方,她會無條件的相信。


    “老板,兩份鬼金棒鮑魚拉麵,謝謝。”


    掀開屋台車前的暖簾,嬴淮塵牽著繪梨衣走入屋台車,一股暖意撲麵而來,混合著長時間熬製的骨湯香味。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請稍等,馬上就好!”


    越師傅迅速起身迎客,強行管理著表情,避免嚇到女孩,處理食材的時候更是噓寒問暖,他幹了幾十年活兒,真是頭一次殷勤至此。


    “鬼金棒鮑魚拉麵兩份,請慢用!”


    很快,越師傅私下操練百次的訓練成果首秀於人前,冒著熱氣的拉麵置於案上,色香味俱全。


    “6。”


    嬴淮塵抬頭看了一眼神色忐忑的老師傅,繪梨衣的那碗根本就不是拉麵,鮑魚裏麵想找到麵都困難,您幹脆直接給孩子做一碗鮑魚算了,實在是太明顯了。


    “老板,你不公平!塵君的食材太少了!”


    繪梨衣鼓著小臉舉起潦草的字樣,相比起嬴淮塵碗內正常用料的一圈網鮑,她碗裏堆成小山的鮑魚根本就不正常,她不喜歡有人對塵君不好,誰也不行。


    “啊!抱歉抱歉,年紀大了手抖,小姑娘你的那碗我食材放多了.....”


    上杉越尷尬地笑著,曾經混跡花叢的他哪裏看不出來,女兒一顆心都撲在別人身上了,可惡,好氣,但他沒有一點辦法,人家似乎比自己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盡責多了。


    “........,沒關係,繪梨衣,我不愛吃鮑魚。”


    皇會手抖,真是荒謬的借口啊,老父親的偏愛詮釋得淋漓盡致,一抖全抖進女兒碗裏了,嬴淮塵無奈輕歎一聲,秉著尊老愛幼的原則打著圓場,曾經不可一世的影皇,看來也是個卑微的女兒奴。


    “嗚~,好吧。”


    繪梨衣不反駁,隻是輕輕推過麵碗,認真地夾著鮑魚,一顆一顆放進嬴淮塵的碗裏,她又不傻,之前吃同樣的食物的時候,塵君從來沒說過不愛吃。


    “........年輕人真是一點不矜持。”


    上杉越見此一幕拳頭硬了,又無處發泄,隻能默默拿起磨刀石打磨菜刀,他遲到太久了,又有什麽資格擅自插手女兒的生活,從得到的信息來看,女兒在這小子身邊很開心,也很幸福,那就足夠了。


    小情侶日常用餐溫馨結束,老父親心碎折磨煎熬終於解脫,上杉越很滿足,他的女兒很可愛,眉眼有些像逝去的母親,或許遠遠地看著她幸福,就足夠了,他何必再去打擾。


    “老板,拉麵很不錯,出去聊聊?”


    “可以。”


    “繪梨衣,等我一會,馬上就迴來。”


    “好~。”


    一大一小,一前一後,邁入雪花飄舞的小街,女孩坐在屋台車內,打量著老舊小電視旁的神秘碟片,好像把它們當成了某種番劇的樣子。


    “塵君,我這麽叫你沒問題吧?你想跟我說什麽?”


    上杉越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的“姿色”比他年輕的時候更勝一籌,嬴天樞那個老家夥運氣真好啊,有那麽優秀的後代,不像他混得如此悲哀,有孩子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敢相認。


    “您是祖父的故人,自然沒問題,您的孩子活不久了,若不是長期依靠死侍胚胎的血清壓製,繪梨衣早被龍血侵蝕殆盡,變成隻會殺戮的死侍。”


    “什麽?!你姑姑沒說這件事!他媽的昂熱那個老混蛋也沒提!”


    璀璨焰光耀眼灼目,嬴淮塵威嚴的黃金瞳冷冽無比,對上一雙暴怒的赤金色瞳孔,年輕的混血種皇帝,末代的暮年影子天皇,正在為瀕臨凋謝的櫻花心憂。


    “極淵下麵的神葬所,我必須下去,您可以保護好繪梨衣嗎?為了我自己,也為了她的重生,有些東西必須拿到.....”


    若說東瀛有誰會拚上性命保護繪梨衣,嬴淮塵相信沒有誰比得上眼前的末代影皇,他要為繪梨衣加上一道堅固的保險,排除掉亡魂狗急跳牆的風險。


    “我拚上老命也會保護好她,但是你小子有把握嗎?神葬所不是開玩笑的,你要是折在海底,繪梨衣那孩子絕對會暴走。”


    上杉越毒辣的眼光並沒有退化,他都不敢想象發生上述的狀況之後,女兒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麽,約定好了,我去尋找生機,您負責保護好她。”


    得到想要的答案,嬴淮塵輕笑一聲,不管會麵對什麽樣的境地,他都會活著迴來,有太多人需要他活著,他,也舍不得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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