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真真和係統分頭行動。


    係統繼續去高海拔的地方嚐試聯係主係統。


    李真真則去尋找物資。


    她把最後幾根柴籠了籠,給男主禮節性地生了個沒什麽用的火,便推開門朝外走去。


    冷風像刀一樣刮在臉上。


    她提了提衣領,翻起兜帽,迴憶原著設定。


    無患島全島有四萬來人,分東島和西島。


    東島是鹽堿地,莊稼寸草不生,加上天災兵禍,底層貧民靠著打柴樵獵勉強維生。


    西島則是貴族們的聚集區,他們把持著島上的漁區、鹽礦和硫礦,向外販賣魚、鹽和火藥,不必勞作便可日進鬥金,說是漿酒霍肉、揮金如土也不為過。


    ……男主好死不死流落在東島。


    此時天色將晚,夕陽墜在山腰。


    李真真在山裏轉了幾個小時,別說野味,就是螞螞蟻窩都被人端走吃了。


    海麵黑沉如漆,李真真唿出一口寒氣,調出操作麵板。


    神經網絡在視網膜上展開,浮動在她瞳仁上。


    兩行血紅加粗的字,在浮動的oa主頁慢慢顯現。


    是時空管理司的司訓——


    凡人皆有一死,亡者無法複生;


    秩序高於一切,服從即是真理。


    這句話每次都要彈出來一次,和什麽詐騙廣告一樣,甚至點叉的地方還會跳來跳去。


    李真真叉了好幾次,才叉掉彈窗。


    她打開離線地圖。


    “無德地圖為您服務。”腦中一個禮貌的提示聲響起:“導航目的地:漁女家,地址:西島翁家河鎮十八家窪157號,請任務者向左移動一千五百米,前往渡口乘坐船隻。”


    一個粉色的箭頭懸在她頭頂,指向前方。


    李真真忍著腳疼,順著箭頭指示的方向往前走。


    雪地裏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十五分鍾後,她站在一處塌方形成的懸崖邊。


    粉色箭頭仍然高懸在懸崖之上,甩了甩自己的三角形腦袋示意李真真往崖下跳。


    李真真看著眼前落差十幾米高的大海,沉默片刻:“要麽你還是把自己關了吧。”


    導航禮貌道:“好的呢。”


    崖邊泥土很新,裏麵還有斷裂的植物的根莖,看來塌方是近期出現。


    但導航並沒有同步更新。


    是否說明在和主係統連接斷開期間,任務麵板也無法即時更新這個小世界的信息?


    李真真若有所思。


    好在這裏離渡口已經不遠,她很快找到道路。


    渡口已經來了一人。


    一個年輕公子站在岸邊,背對著李真真。


    他披著銀灰色的狐裘,腳踝處露出一截青色的綢衣,低調地繡著一枝蘭草。


    李真真走到他身後,沒有出聲,與他一起沉默地等船。


    不多時,霧氣中一艘簡陋的漁船搖搖晃晃地朝岸邊開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漁夫站在船頭,身後淩亂地扔著魚。


    一些雜物堆在船尾,用一張寬大蓑衣蓋住。


    漁夫靠岸後看見他們兩個,嚇了一跳,從船上跳下詫異道:“怎麽著?又來一對逃婚的?”


    李真真:“又?”


    “就前天,隔壁村礦上逃了一個被逼嫁的女的,還帶了一個小的,求我送她出海,結果身上一分沒有,擺明是想訛我呢,那必然不能夠,我立馬給拒了。”


    漁夫看看李真真,又看看男人,更加詫異:“這是你姘頭?這位公子生得如此好看,怎會看上你這樣一個糙婆娘?”


    “我不認識他。”李真真認可自己的糙,並不反駁:“現在出海,走嗎?”


    漁夫雖然是乙方,但長著一張甲方的嘴:“現在不成,我得吃飯,還得收拾船。”


    “我加錢。”


    漁夫看著她漏風的草鞋,擺擺手:“得了吧,你看著比我還窮,咱窮苦人不為難窮苦人,你能加幾個錢?”


    “……”倒也不必如此犀利。


    這時李真真身前的公子溫聲道:“我出五兩,勞煩船家現在送在下與這位姑娘出海。”


    他麵容清雅高貴,出手闊綽,船夫卻並未被打動:“貴人這是看不起小的,我等雖窮,卻有誌氣——”


    公子:“黃金。”


    船夫:“好嘞!”


    五分鍾後,李真真和男子相對坐在甲板一張陳舊的木案旁。


    船夫正是感恩戴德的時候,不僅帶上了乙方的微笑,甚至給他們盛了兩碗茶水。


    粗糙的茶葉浮塵在碗底。


    李真真勉強算講究衛生,對麵公子倒是毫不嫌棄,拿出一張手帕,慢慢擦拭竹碗邊沿。


    “姑娘是哪裏的人?”他語氣溫和地問:“這麽冷的天,怎獨自一人在外。”


    李真真:“隨便走走。”


    “可有目的地?”


    “西島。”


    “在下也是去西島,姑娘與在下同行可好?”


    李真真無所謂:“可以。”


    說話間,層雲慢慢聚集,隱隱有雷電在雲間翻滾。


    李真真第一次見雪天下暴雨,可能修真界的天氣就是這麽獨特。


    兩人鑽進船棚裏。


    公子隨意道:“在下觀姑娘方才下坡時,腿腳似有不便,無方城天寒地凍,不利腿疾,恰好在下認識一個醫修,一手修骨之術出神入化,若姑娘願意,我可將他接來,為姑娘看診。”


    李真真下崖時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男的,但對他竟觀察得如此細致入微,也並不覺得驚訝。


    往往是身份愈高的人,做事愈細致周到,甚至更加善良——因為天生擁有太多,已經無需爭蠅頭小利,也無需用小事拿捏人。


    不像底層人,為爭半斤米,也得賣兒賣女,拿命來搏,那當然顯得刻薄。


    但李真真心思壓根不在這。


    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對麵的公子還在等她迴複。


    “不必。”


    她想了想,說了今天最長的一句話:“我沒錢付診金,而且你出的五兩黃金船費,我也隻能還你一兩。”


    她補充了一句:“白銀。”


    本來出一次海半兩銀子也夠了。


    這一兩還是她剛來這裏,去鎮上置辦物資時,從係統給的錢裏咬牙省下來的。


    “姑娘不必還我,一點小錢,不值得被姑娘記掛。”


    他指尖握著泛黃的杯身,將手裏擦淨的杯子放在李真真麵前,慢慢道:“在下沈清塵,還不知道姑娘怎麽稱唿?”


    李真真微頓,大腦飛快搜索。


    原著裏沒有這個名字,看來也是個路人甲。


    “我姓何。”李真真麵不改色:“何翠花。”


    “……”


    就在這時,一陣大浪忽然打來,船劇烈地顛簸了一下。


    李真真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船舷。


    一道閃電驀地劈開雲層,將漆黑的海麵映照得如同白晝。


    李真真猝然迴頭。


    船尾原本蓋著蓑衣的地方,隨著家什被碰散,竟露出兩具屍身。


    一具完好,一具隻剩一半。


    隻剩一半的是個孩子,像過年的豬從中間剖開。


    另一具屍體是個年輕女子,裙擺被撕裂,手臂畸形歪曲,被折斷也沒有鬆開懷中的孩子。


    李真真發誓她真的是隨便等的一個船夫,誰能想到還能出這樣的變故。


    方才船夫說隔壁村礦上逃了一對母子……這一母一子,正好對上。


    李真真不動聲色地脫下外套,抽出一根布條繞在手腕。


    沈清塵也站了起來,護在李真真前麵。


    “你殺的人?”他語氣極淡。


    “……啊對對對,我殺的人,這娘們自己犯到我手裏,隻怪她命不好,我殺她怎麽了?”


    船夫見事跡敗露,梗著脖子,忽然指李真真:“要我說,都怪這個婆娘。”


    李真真匪夷所思:“你殺的人,卻怪我?”


    “剛才要不是你在催催催,催魂似的,讓我收拾下船不是啥事沒有,你不會看到死人,我不用晚上上工……現在我大晚上還得再殺你們兩個,我不累的?”


    船夫的語氣聽起來是真的很煩,像一個已經不想加班的人突然又被上司塞了一個ppt。


    李真真對這種煩躁感同身受。


    被發現這樣的事,這兩人已經留不得。


    而且他殺了這麽多女的,哪個死前不是哭天喊地求著他放過。


    女人就該比男人弱,眼前這個婆娘,憑什麽一個害怕的眼神都沒有。


    船夫被李真真看得火上來,吐了口唾沫,一拳朝他們打來。


    沈清塵雖想護著李真真,但眼看拳風已經襲到他門麵,他也不知道閃,顯然沒練過。


    李真真反手將他推到一邊。


    船夫一拳落空,“唉”了一聲,愁眉苦臉地又砸了一拳過來。


    李真真偏頭躲過。


    船在風浪裏搖搖晃晃,兩人翻滾間撞倒了船上的櫚棚。


    船夫死死扼住李真真的脖子,臉上露出痛苦又猙獰的神色。


    那猙獰就像是從他淳樸麵容中長出的毒刺,他想拔除它,又不得不依賴這毒刺生存。


    “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恨就恨那些修士,是他們把這世道變成這樣……”


    “你雖然被我殺了,一碼歸一碼,咱倆買賣在前,我殺你在後,你的黃金還是我的——”


    話音未落,一片極薄的銀色薄片順著他肌肉和骨骼的間隙,準確無誤地劃入他的動脈。


    鮮血從船夫喉嚨裏噴射出來。


    沈清塵剛抬起頭,就看到這一幕。


    千萬條雨絲如線滾落,血液混著雨水從李真真側臉滑落進她的鬢發。


    他瞳孔微微放大。


    心跳在這一刻漏了一拍。


    船夫不可置信地瞪著李真真,喉嚨裏發出“嗬嗬”聲。


    李真真倒數著他斷氣的秒數。


    下一刻,船夫的眼神卻突然開始渙散。


    他眼底被殺身亡的恨意消失了,變成了一種茫然的、空白的呆滯。


    “無方城,我要去無方城……”


    他喃喃道,氣管上插-著一片方便麵調料包,似乎已經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茫茫大雨裏隻重複著一個指令:“去無方城,把屍體……獻給教主。”


    李真真:“?”


    說完這兩句莫名其妙的話,船夫搖搖晃晃地站起。


    沒走兩步,倒在船舷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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