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方瓷醒過來,茫然睜開眸子,一顆臭雞蛋就砸在了她腦門上。


    爛菜葉子,臭泔水,混雜著謾罵聲洶湧朝她砸來。


    “走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愣神間,有人在她背後用力推了一把,她被腳下的鐵鏈絆倒,以五體投地的姿勢結實摔趴在地。


    “趕緊給老子爬起來,還當自己是個主子呢?今晚出不了城門,都得死!”


    鞭子無情地抽在她後背,鑽心的疼痛讓她大腦清醒過來。


    她死後,竟然穿越了?


    穿成了京城唯一異姓王,武安王周府的當家主母,和她同名同姓的紀方瓷。


    原主公婆早亡,王府敗落,府裏隻餘下一個老太太和不成器的二叔一家。原主仗著娘家厲害,在府裏手握財政大權,日常標配五個丫鬟三個小廝,吃穿用度比肩皇室,日子那叫一個無憂無慮,自在逍遙。


    因為夫君常年戍邊在外,每日唯一犯難的事,就是該選教坊司的哪位公子來作陪。


    一幕幕奢靡放蕩、快意瀟灑、頂奢享受的畫麵在紀方瓷腦海閃爍,她氣得口腔一陣腥甜,吐了血。


    這些!她統統都沒享受到!


    穿越即流放!


    就在今早,西南軍大敗的消息傳進皇宮,當今陛下質疑鎮西大將軍紀方賀罔顧將士安危,勾結外族,通敵叛國。


    紀方賀是懷安王府的世子爺,懷安王府首當其衝,貶為平民,抄家流放。


    原主夫君一直在軍中追隨自己的大舅哥,在陛下眼中,自然也不清白,周家亦沒能幸免。


    幾息間,紀方瓷接受了事實,還沒爬起來,手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腳,疼得她嬌臉扭曲。


    “喪門星,以為娶個郡主進門,周家能家門興旺呢!這下倒好,家門都沒了。喪門星克夫克宅,怎麽不去死啊!”周家二房的秋氏故意踩了紀方瓷一腳,扭著肥碩的身子罵罵咧咧往前走。


    有人看了她一眼,眼底帶著厭惡,是原主的小叔子周濟澤。跟在他身邊的是她的小姑子,周晚寧。


    身後又有人推搡她一把:“還把自己當主子呢,我們這樣都是你害的。”


    一瞬間,紀方瓷白皙嬌嫩的臉黑沉下來,清水眸子凝起了冷意。


    往日裏,這些人來她這裏討銀錢時,一個個搖著尾巴,千方百計討好。今日她母家倒台,這群人就忘了曾經是靠誰才能吃香喝辣了。


    她眼睛冷漠無溫,看著周家人一個個在身邊走過,愣是沒一人上前扶她這個摔倒的當家主母。


    這時,一個五歲模樣的小男孩從她身邊經過,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頭發半白卻一臉精明的老人——周老夫人。


    男孩不走心地喚了一聲:“母親。”


    剛開口,就被周老夫人一把扯進懷裏,一副和紀方瓷劃清界限的姿態,遷怒道:“林哥兒,莫要再叫她母親了,她就是咱周家的喪門星,不是她,你爹爹也不會迴不來,我們林哥兒也不會遭這樣的罪。”


    “抄家流放,日日露宿荒野,吃不飽穿不暖,我可憐的林哥兒可怎麽受得了......”說著說著,周老夫人便哭嚎起來。


    小小年紀的周硯林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一聽到周老夫人這麽說,頓時死死抱住了周老夫人嚎啕大哭。


    紀方瓷頭疼。


    轉頭,又看到一個被人牽著的粉雕玉琢的奶團子,一身粉色衣裳精致可愛,小小的臉正鼓著,從她身邊經過,看都沒看她一眼,更別說扶她一把了。


    紀方瓷:“......”


    這就是她養的一兒一女?


    紀方瓷再次心梗。


    容不得她多想,又一鞭子抽在了她後背上,疼得她額頭沁出冷汗。


    “再磨蹭,就把腿打斷。趕緊的......”官兵兇悍的嗓音從頭頂砸下。


    “瓷兒,娘可憐瓷兒啊。”一陣鎖鏈碰撞聲隨著急促的腳步傳來,一個慈眉善目的婦人踉蹌著在她身邊蹲下,雙目通紅地去扶她。


    對上婦人的眸子,紀方瓷鼻頭一酸,抿唇開口:“娘。”


    婦人正是曾經的懷安王妃,紀方瓷的母親朱韻。


    朱韻腳上也帶著鐐銬,儀態依舊端正,隻是麵容疲憊,眼睛哭腫成了核桃,“瓷兒,苦了你了。”


    她眼神裏的關愛讓紀方瓷心中一暖,她反握住她的手,彎唇輕笑:“母親,不苦。隻要我們一家人還在一起,就是好的。”


    她的話,讓朱韻心頭微滯,隨即釋懷一笑:“你說得沒錯,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好的。”


    總好過,天人兩隔。


    官兵們不斷催促,手上的鞭子隨時準備著。


    紀方瓷抓著朱氏的手,邊往前走邊詢問情況,“母親,父親呢?怎麽不見他。”


    朱氏聲音哽咽,迴頭望了一眼,就見兩個家丁模樣打扮的人正抬著一塊木板,上麵躺著一人,正是紀方瓷的父親,曾經的懷安王。


    “你父親今日在宮裏,被聖上杖責,要求他交出你哥哥通敵的證據。”說到這,朱氏聲音急切,“你知道的,你哥哥怎會通敵,你父親自然拿不出證據,人差點被打個半死......”


    “能活著從宮裏出來,已是萬幸。”


    紀方瓷握著朱氏的手用力,一時間說不出安慰的話。


    古往今來,聖心難測。在原主的記憶裏,她的哥哥一身正氣,坦蕩磊落,若紀方賀會叛國,那這天底下便沒有忠心的臣子了。


    這裏麵到底有多少彎繞,還無從知曉。


    “邊關消息,你哥哥和幾個副將手下都沒了蹤跡,至今還沒找到。”朱氏低聲喃喃自語,“沒找到也好。”


    沒找到就證明人還有活著的可能。若真被找到,等待她兒的便是五馬分屍之刑。


    “娘,哥哥武功高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平安無事。我和娘還有爹,都等著哥哥迴來。”


    朱氏轉頭看向從小被嬌養的女兒,紅腫的眼睛透出了一絲疑惑。


    女兒好像比之前懂事貼心了不少。


    流放隊伍在天黑前出了京城。


    夜色漸黑,路過一處荒野涼亭,為首的官兵大吼一聲,“原地休息,明早天亮繼續趕路。”


    話音落,隊伍頓時響起哀聲怨道。


    官兵們嫌吵,手上的鞭子就朝抱怨的人甩了出去。


    隊伍頓時安靜下來,一個個瑟瑟發抖,眼底都是對未來的恐慌和茫然。


    和其他人不同,紀方瓷眼神冷靜,冷靜得不像是個被流放生死未卜之人。


    她望向四周,打量環境,在看哪塊適合今晚歇息。


    就在這時,身後有人高喊了一聲,“不好了,老爺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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