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會兒,碼頭那邊終於有人發號施令,各色龍舟如箭一般竄出,在水麵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湖邊圍觀的人群也沸騰起來,各自為看好的龍舟呐喊叫好,溫橙捂著耳朵,有些後悔擠進來湊熱鬧。


    遠處觀景台上站著的達官貴人們要淡定的多,到底是注重禮儀形象的。樂懷桑也在此列,他與一眾交好的朋友占據了一處觀景台,不過他們大多數人關注力都不在比賽上。或是偷偷瞄不遠處別的觀景台上站著的世家小姐們,或是打量人群裏出挑的姑娘。


    “誒,懷桑,那是你樓裏的樂師吧?”一位氣質風流的公子指著湖岸邊的一處人群,扯著樂懷桑問。這人名叫蘇雲起,是禮部尚書的小兒子。


    迴雪樓的人,姿色都是頗為出挑的,他們剛擠到岸邊的時候就引起了這邊人的注意,那蘇雲起更是仔細打量了一番那邊的人群,自然就認出了那是好友的員工。


    “啊…好像是她們。”樂懷桑眯眼細看,望見某個清瘦挺拔的身形後點了點頭。


    “唔,最近你們的新曲很受歡迎啊,不知道是哪位的傑作?師與軒寫的嗎?”蘇雲起搖著扇子問。


    “非也。是新來的,那個穿水藍色裙子的。不過她不唱曲,也不演奏。”樂懷桑也打著扇子,指了指岸邊的溫橙。


    “哦~沒想到啊,你還能撿到如此人才。”一群世家公子就迴雪樓的曲子又聊了起來。旁邊觀景台上,和幾個刑部同僚正在專心看龍舟賽的陸淮南側頭看了一下旁邊聊的興起的年輕公子們,其中有好幾個他也是認識的。


    “嗬嗬,陸侍郎原先也是這般年少風流啊。”一位同僚也注意到了那邊,打趣了一句陸淮南。


    “陸侍郎可沒有這般與人討論過歌姬,他啊,日子過得跟那老僧入定一般,忒無趣了些,哈哈哈哈。”另一位同僚接過話頭。


    “嗬嗬,各人有各人的喜好。”陸淮南淡淡迴了一句。


    “嗯,說的也對。而且要是你也如他們那般,不知道如今有多少女子要晚嫁至少三年啊…”


    陸淮南搖了搖頭,男人八卦起來也是頭疼,當初李悅寧出嫁的時候,有不少人暗地裏猜測他是不是跟賀竹有什麽。所以賀竹想開酒肆的時候,他才立馬就拿了錢出來讓他去辦,也算是避避嫌,隻有賀竹那個傻子,啥也不知道,還一個勁兒的死忠。


    想到這兒他又瞥了一眼隔壁台子上的眾人,見樂懷桑又抬手指岸邊,他也順著方向往岸邊看了一眼。一眼過後,恍然發現什麽,又立刻轉迴視線。岸邊有一位身材高挑,穿著水藍色裙子的清秀女子正微低著頭捂著耳朵。陸淮南往台子邊上走了兩步,眯眼再看,卻見她跟旁邊的同伴說了句什麽,轉身往人群外麵擠。


    陸淮南神色一震,往周圍觀察了一圈,轉身急匆匆出了觀景台往岸邊而去。


    “誒,陸侍郎,你去哪兒?”同僚們紛紛問道,他迴了一句有急事,便不再理會眾人,急匆匆離去。


    溫橙從人群中擠出來,唿了口氣,看旁邊有賣瓜子的,就掏錢買了一袋。又找了家擺在陰涼樹蔭下的茶攤,買了一碗銀耳湯,邊喝邊嗑瓜子。剛坐下,師與軒也有些狼狽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溫橙趕緊招唿他過來一起喝碗銀耳湯。


    “唉,這賽龍舟也沒什麽好看的,人擠人的,吵的我耳朵疼。”溫橙又揉了揉耳朵,將手裏的瓜子分給師與軒。


    “剛來的時候你就該知道。”師與軒麵無表情的喝了口銀耳湯,沒要溫橙的瓜子。


    “橙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溫橙驚訝的抬頭,看到來人的時候,手裏的瓜子差點灑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身,還沒想好要怎麽跟對方打招唿,就已經被奔過來的陸淮南摟在了懷裏。溫橙心裏一下子就覺得委屈起來,繼而又湧上了一腔憤怒,她用力推開了陸淮南,強忍住情緒冷聲說道:“陸公子,請你自重。”


    陸淮南一臉懵逼,著急的拉過她的手:“橙兒,你怎麽了?到了京城,為何不來尋我,我…”


    “你都已經有家室了,我找你幹嘛?上趕著當小三兒嗎?”溫橙甩開他的手,怒聲打斷了他。


    “家室?”陸淮南風中淩亂了,擰眉困惑的道:“我哪裏來的家室?”


    “你兒子都會打醬油了,沒有家室,你兒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溫橙更生氣了,覺得自己看錯了人,陸淮南居然如此不負責任。


    “兒子?你肯定是誤會什麽了,你去過陸府找我對不對?前些日子我府上確實有一孩童,不過那不是我的兒子,是我表兄的兒子。”陸淮南突然想起了陸徐行,急忙解釋道。


    “你哪裏來的表兄?”溫橙皺眉問道,垂眼又瞥見他腰間已經換過流蘇和掛繩的符牌,心裏防線已經有些鬆動。


    “…你跟我來,我與你細說。”陸淮南看了看喧鬧的周圍,對溫橙說道,然後又去拉她的手。


    “溫橙,怎麽迴事?”師與軒這時開口了。


    “閣下是?”陸淮南這時才注意到師與軒,看清對方的長相後,眼神冷了下來。


    “師與軒。”師與軒也冷聲答道。


    “嗬嗬,沒事…你繼續喝你的銀耳湯,我有事跟他說。要是待會詩宜他們出來了,你們就先去和安坊,不必等我。”溫橙有些尷尬的對師與軒笑了笑,然後示意陸淮南走。


    “哼。”陸淮南冷哼一聲,牽過溫橙的手徑直離開了,師與軒皺眉看著兩人,到底沒有追上去。


    “就在這兒說吧。”二人到了一個僻靜的亭子後,溫橙拽著陸淮南停下了腳步。


    “唉…我家裏的事你都知道,我現在這個名字是跟著我母親姓的。我們家雖然沒了,但是還有一些親戚在。我還有一個親舅舅,我也是三年前才跟舅舅家重新相認的。我舅舅有個兒子,叫陸平生,上個月初帶著他的妻子兒子來京城看我,一直在我府上住著。十七那日剛離開,你要是不信可以現在隨我迴府上看,賀竹和姚宿雲也可以給我證明。”陸淮南轉身雙手抓住溫橙的手,著急又誠懇的看著溫橙說道。


    “真的?”溫橙狐疑的打量陸淮南的神色,


    “真的。我府上連個丫鬟都沒有…”陸淮南也是委屈又鬱悶,剛才還在被同僚取笑過得像和尚,下一秒就被心儀的姑娘說自己兒子都有了還勾三搭四。


    “賀竹怎麽沒跟你一起?”溫橙問道。


    “他在靈泉坊開了家酒肆,我如今沒讓他成天跟著我了…為了等你,我都沒有多看過別的女人一眼,旁人都懷疑我跟賀竹不對勁了…我這才讓他找了點別的事做…”陸淮南扁著嘴委屈的說。


    “咳…真的沒有嗎?”看陸淮南一臉委屈,神色又真誠,溫橙有些尷尬了。自己當時一時太過傷心失落,又想著不能去自取其辱,故而沒有找陸淮南親自確認。


    “真的沒有!”陸淮南語氣認真堅定。


    “啊…你是真傻…”知道自己誤會了陸淮南,溫橙開心之餘,又覺得陸淮南這麽等著自己很傻,心裏感動的又酸又軟。


    “我說了要等你的。”陸淮南笑了笑,溫柔摸了摸溫橙的臉頰。


    “要是等不到呢?”溫橙輕聲問道。


    “這不是等到了?橙兒…我好想你…”陸淮南將溫橙抱進懷裏,緊緊的箍住她的腰身,臉埋到她的肩頭,聲音裏帶著哽咽。


    “我現在還沒有完全化人,你不會嫌棄我吧?”溫橙悶聲問道。


    “怎麽會?你從前就很好,現在更好了,我還怕你嫌棄我老了呢…剛剛那個男的是誰?”陸淮南突然抬起頭,有些緊張的問她。


    “哦,教我古箏的老師。”溫橙抿嘴笑了,解釋道。


    “他對你沒有特別的心思吧?”陸淮南又問。


    “沒有,我又不是萬人迷,哪能人人都喜歡我…也就你這個傻瓜…”溫橙戳了下陸淮南的胸口。


    “嗬…那樣最好,沒人跟我搶…”陸淮南哼笑一聲。


    二人對望,溫橙重新細細的打量陸淮南,他還跟從前一樣好看,隻是氣質上成熟了很多,雖然三十五了,但看著最多也就三十出頭。他垂著目光看自己,長長的羽睫蓋住半個眸子,瑞鳳眼的眼尾微翹,溫柔又多情。鼻梁上些微的駝峰,讓溫橙總想伸手摸一摸。嘴唇也很好看,下唇微豐,抿過茶後,總讓人想咬一口嚐嚐。身材也很好,剛剛抱那一會兒,能感覺到他結實的臂膀和硬實的胸膛。


    陸淮南也打量溫橙,從前溫橙看著是虛幻的,在夢裏的時候也顯得不太真切。如今陸淮南能摸到她,能擁抱她。她的肌膚如玉,墨發如緞,身上還有他日思夜想的木香。水潤的杏眼,小巧的鼻子,上唇微翹凸出一點可愛的唇珠。


    陸淮南重新抱住她,感受懷裏的軟玉溫香,心裏是從未有過的充實感,九年多的相思煎熬都在此刻化為烏有。淡淡的木香環繞在鼻尖,還有掌下順滑的發絲,都讓他覺得跟溫橙的感情終於有了真實感。以後午夜夢迴的時候,再也不會有仿佛一切都是自己大夢一場的惶恐不安了。


    溫橙迴抱著陸淮南,之前心裏的那一絲失落已被失而複得的喜悅衝散。明明勸過自己要看開、要豁達,見到他的一瞬間還是免不了委屈難過,好在一切都是誤會。這個傻瓜,真的一直在等著自己。


    兩個人靜靜的擁抱了很久,直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溫橙才輕輕推開陸淮南。兩個人眼睛都是紅的,溫橙的肩頭和陸淮南的胸口都有一團小小的水痕。溫橙又用力眨了眨眼,慶幸自己沒有流鼻涕…


    “找個地方坐會兒吧。”陸淮南抬手用拇指輕輕抹了抹溫橙的眼角。


    “嗯~”溫橙點點頭。


    龍舟賽已經結束,圍觀的人群漸漸散開,亭子這邊也有更多的人路過了。二人沒好意思牽手,隻並肩而行。陸淮南時不時就要側頭看一眼溫橙,然後露出會心的笑容。


    走了不一會兒,就到了陸淮南馬車停的地方。車夫看到陸淮南迴來,身邊還跟了一個嬌俏清秀的姑娘,眼睛都瞪圓了。又見陸淮南上了車後,親自打了簾子,又伸手牽那姑娘上車,末了還理了理姑娘的鬢發,更是覺得莫不是自己還在發夢。直到陸淮南跟他說去聽竹記後,他才有些恍惚的上了車趕馬。


    “我了個乖乖,咱們家大人這是終於開竅了?鐵樹要開花了?”


    車上二人也沒怎麽說話,就牽著手互相看著對方傻笑。馬車一路前行到了聽竹記,陸淮南率先跳下車,伸了手扶溫橙下車。他又吩咐車夫自己先迴去,然後才牽了溫橙進了聽竹記。聽竹記的小廝看到陸淮南,本來打算上前迎,結果看到陸淮南還牽著位姑娘,頓時張大了嘴。等到陸淮南走到櫃台邊上了,他才一個健步往後院竄去,一邊跑還一邊喊:“掌櫃的,出大事了!”


    在後院洗菜的賀竹見自家小廝大驚失色的樣子,扔下菜站起身趕忙問道:“出什麽事了?”


    “公子他…他帶了個姑娘來!”小廝站定喘了口氣才說完。


    “啊?”賀竹也是驚了。


    “嘿嘿嘿,賀竹,好久不見呀。”沒等賀竹去大堂看,陸淮南已經帶著溫橙到了後院,溫橙看到賀竹,笑嘻嘻打了招唿。


    “溫…溫…溫女俠?!”賀竹結結巴巴喊道,又伸手使勁揉了揉眼睛。


    “手擦幹…”見到賀竹手上還沾著菜葉和水漬,陸淮南無奈道。


    “真的是你?活的?”賀竹看到他二人牽著的手,趕忙在圍裙上擦幹了手,兩步奔到二人身邊,圍著溫橙不停的看來看去。


    “行了,別看了。”陸淮南擋住了賀竹的視線,不耐煩的說道。


    “公子…我就看看,這你也要吃醋?”賀竹頓時有些委屈。


    溫橙在陸淮南身後捂嘴笑了,陸淮南也笑,然後吩咐賀竹:“到中午了,做幾個菜吧。要糖醋排骨,燒雞,紅燒獅子頭,魚香肉絲,蝦仁豆腐,辣子雞,再燒個鯽魚湯。我們就在這後院堂下吃。”


    “嗯?怎麽都是我愛吃的?”溫橙有些驚訝,她沒跟陸淮南說過自己的飲食喜好。


    “嗬嗬…你猜?”陸淮南狡黠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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