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南走後,溫橙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傷感了幾天後,就徹底閉關修煉了。沒有了外界事物的打擾,她又專心致誌隻顧修煉,進度還算挺快,不過也用了五年的時間才把用來做皮囊核心的心髒凝煉好。


    院子裏的植物時不時會跟她交流兩句,說一下城裏都發生了什麽大事。新來的縣令於信都還算不錯,雖然沒有什麽新的政績,但也把陸淮南的政策認真的貫徹了下去。醴縣也漸漸靠著哭崖山茶葉出了名,不過由於哭崖山的名字不好聽,於信都見清晨時哭崖山常常雲霧繚繞,遂給茶葉命名為霧山茶。


    李涉刑期還沒滿一年,就因為皇帝當年過大壽大赦天下而被放了出來。隔壁的宅子原本就在他的名下,他坐了牢,陸淮南卻也沒有沒收他的宅子。出來後,他賣了宅子,在文廟後麵的學堂安安心心當了教書的先生,也不再肖想還能再迴官場。雖然他當官不行,但教書還是不錯的,剛開始也有嫌棄他的,不過他學問確實還算可以,便也慢慢接受了。


    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李有田和潘菊,這二人通奸之事確實有違道德,不過出來後倒有那麽幾分真情實意。沒多久二人就真的結為了夫妻,因著名聲不好,也沒有大辦酒席,就上官府登了記,雙方父母見證,簡單拜了堂就算成了,第二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潘梅後悔已是來不及,昔日的丈夫和妹妹真的走在了一起,她心灰意冷之下,在媒婆的介紹撮合之下,嫁去了外地,做了一個財主家的續弦。


    許是醴縣離著京城確實遠,沒有陸淮南的消息從京城傳來過。不過陸淮南請的照看院子的人,倒也還算盡職盡責,每年都會按時打掃,雖不說打掃的多幹淨,但是屋子有漏水或者牆皮脫落的時候,修繕倒也及時,花草樹木也偶爾會修剪一二。醴縣逐漸繁華,院外的八寶街許多店鋪都重新裝修改建過,隻有這座百年老宅還是從前的樣子。


    溫橙也再沒有開花結果過,把全部的靈力都截留下來用於皮囊的煉化。皮囊煉化起來比心髒快了很多,不過想到出門以後,難免會與人有磕磕碰碰,讓人覺察她一個女子,皮肉竟堅硬似鐵,怕也是不太好,於是第六年煉出皮囊後,又多花了三年煉了一層血肉。如今不把她開膛破肚,倒是看不出她內裏除了一顆心髒以外,骨頭,部分經脈以及內髒這些全是木頭。煉魂她也到了聚氣的階段,不過沒怎麽用,也感覺沒什麽用。


    慶豐二十三年驚蟄,陸府西院。一隻白皙如玉的纖纖素手從院子裏的橘子樹中伸了出來,緊接著是一隻細膩可愛的玉足探了出來,慢慢出來的還有高挑勻稱的身體,青絲如瀑,容顏清秀的頭顱。半個身子出來以後,先出來的手臂扒著樹幹一拉扯,整個身子就跌了出來。


    “哎喲…”溫橙驚叫一聲,十年沒有用過人的身體了,出來還有些不適應,一個沒站穩就跌在地上,光裸的身體在地上蹭了半身的灰塵。


    “唉…早知道讓陸淮南給我留身衣服了…”溫橙歎息了一聲,好在這院子也沒有人來,她站起身適應了一會兒,等到夜深人靜以後,翻牆去隔壁早已改叫宋府的宅子偷了一身丫鬟的衣服穿上。迴來後又抓緊時間,催發樹身長了一茬橘子出來,尋思白天摘了去賣掉,然後買一身衣服後再還迴去。


    “唉…好歹也是百年的妖,居然淪落到賣身的地步…”溫橙看著滿樹的橘子,歎息不已。當然,此賣身非彼賣身。


    溫橙倒也還算有些做生意的天分,給一家賣米糧的鋪子送了些橘子,找人家借了稱,當街賣起了橘子。她的橘子也確實是好,個大味兒甜,她在八寶街擺了半個月的攤,賣五錢一斤,五百多斤橘子愣是給她賣完了。因著是生麵孔,引起了衙門巡邏衙役的注意,不過有植物八卦網的她,通曉縣城周邊的很多事情,幾句話就把衙役給糊弄過去了,還忽悠人家買了十斤橘子。賣到了錢,置辦了幾身輕便的衣物鞋子,把偷來的衣服洗幹淨還迴去後,迴了院子,仔細的思考接下來要怎麽去京城的事兒。


    不管是異時空的古代,還是溫橙原來所在的現代,出門最重要的當然都是要帶著身份證。以她現在的情況,當然沒辦法讓衙門給她辦一個,好在她又不是人,晚上悄無聲息的偷摸進衙門,自己照著範本給自己辦了一個平民戶牒,還不忘順帶辦了一張路引。這都是之前聽陸淮南說過的,普通平民去別的城市除了戶牒還要路引。有個當官的男朋友還是有點作用的,可以學到一些老百姓必要懂的常識,不然出了門一不小心就被抓進大牢了。


    賣橘子的錢買了衣服後剩的還多,身為一隻妖,出門倒不怎麽需要銀錢。因為可以不吃不喝,露宿荒野也不是什麽問題,於是溫橙就找了家裁縫鋪,讓裁縫按她的要求,做了一個挺大的便宜結實又耐用的米色雙肩背包,和一個斜挎的翻蓋小包,裏麵縫了扣子,可以裝錢和一些小零碎。雖然這兩個包稍微醜了點,肩帶也細,不過隻要實用就行。她也沒有什麽行李,攏共幾身衣服,餘下的就是陸淮南留給她的燈和簪子了。


    溫橙打開衣櫥,迎麵撲來一股黴味兒,好在隻是衣櫥的黴味兒,盒子上麵隻鋪了一層薄灰,鑰匙找出來也還能用。溫橙小心翼翼擦掉灰塵,用鑰匙打開鎖,又劃開了已經有些開裂的蠟封,打開了盒子。橘子燈的橘皮約摸是有過靈力的加持,隻是不如一開始看起來那麽鮮亮。簪子看起來倒還是挺新的,畢竟是金鑲玉的簪子,不像銀的那麽容易氧化。


    確認過東西都還是好的,溫橙便重新鎖上盒子,將盒子用棉布包了和衣服一塊裝進了背包裏。隻是該怎麽去京城呢?她這具身體,在人類修士中頂多算辟府的階段,離禦物還差著兩個等級。


    “坐車…這古代的路不好走,怕是身子都能給我顛散了,而且租車也貴。要不租馬?”溫橙坐在院子裏思考了好一會兒,最終決定先去驛站看一看。


    “啊…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候了。”溫橙拍了拍自己的樹身,因為被她一下子榨幹了營養,催長了一波橘子,她離開以後,剩下的這具空殼樹身大概還能活個兩三年。多少還是有些可惜,不過等她身體煉化完成,到時候她自己也能隨時變出橘子來了。


    天快亮的時候,她貼著樹身,意識接入了植物八卦網:“大家,我打算明天就要走了。”


    “唉…待這兒不好嘛,幹嘛為了一個壽命可能還沒你零頭多的男人出去冒險。”梧桐歎息一聲,有些埋怨。


    “對啊,前輩,大家都很舍不得你。”月季老大也勸說道。


    “我也不全是為了他,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嘛,我想出去外麵的世界看看…”溫橙說道,她也有一些不舍,但是沒辦法,她不可能留下。


    “前輩誌在遠方,早晚都是要離開的。隻希望您多多保重,若是那陸淮南靠不住,大可以迴來,還有咱們給你撐腰。”仙人掌出來說了句支持溫橙的話。


    “對,前輩要多保重啊!”


    “前輩保重!”


    “有空就迴來看我們啊!”眾植物紛紛出來祝福。


    “唉…那你保重吧。”梧桐最終還是送上了祝福。


    “嗯,我一定會想念你們的。你們也要多保重,仙人掌,你修為高,大家就交給你照顧了。”溫橙叮囑了一句。


    “前輩放心吧。”仙人掌應道。


    “嗯,大家再見,有機會我一定會迴來看你們的。”溫橙跟眾植物道了別,斷開了連接。最後看了一眼院子,溫橙聳了聳背後的背包,轉身從圍牆躍了出去。


    溫橙一路優哉遊哉的來到了驛站,路上又給自己買了雨傘和水囊,好歹出門必備的東西要帶著做個樣子。詢問了這裏租馬的價格,驛卒告訴她,租馬一日一百錢,到下個驛站還馬即可。不過她不會騎馬,倒是看上了旁邊一隻毛驢,毛驢速度比較慢,騎驢應該比較容易些。溫橙又問了驢的價格,沒想到驛卒說這驢比旁的驢還要倔,她要是想要,可以便宜些直接賣給她。一問價格,一千五百錢,她兜裏剩的錢剛好。思索了半天,還是忍痛買了,好歹就算是有自己的私人座駕了,錢她也不是非要的,大不了到下一個城市再打工賺一些就行了。


    牽上毛驢,溫橙出了驛站,按照衙門看到過的地圖,沿著官道往京城的方向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動物比較敏感,毛驢也能感知到她不是凡人,一路上倒是很聽話,沒有像驛卒說的那樣犯倔。騎著也挺平穩,雖然不如現代的汽車快,但比普通自行車還是要快一點的。溫橙還給毛驢取了個時尚的名字,叫艾爾威。


    一路上行來,四處都是原汁原味的山清水秀,就是沒什麽人,隻偶爾路過一些村子時會看到田間有一些勞作的百姓。溫橙久不出門,雖然現在已不是常人,不過長時間孤身一人走在無人的路上,心裏也有些犯怵。天色漸漸黑下來,毛驢也不願意再走,溫橙隻得找了個平坦的地方歇息,給毛驢吃了些驛站附贈的草料。


    “早知道該買些照明的蠟燭火把之類的。啊…買了的話,好像又買不起艾爾威了。”溫橙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周圍黑黢黢的林子。


    在院子裏的時候,晚上天再黑也不覺得什麽,因為知道附近不遠處就有活人。可是在這荒郊野外,真真的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隻有蟲鳴和夜鳥的叫聲,比起恐怖片來更嚇人。溫橙有些害怕,拽緊了毛驢的韁繩,好在她明白黑暗中的恐懼來源於未知,隨即開了靈眼看周圍。黑暗隨著靈力注入眼睛慢慢褪去不少,沒想到她居然真的看到了遠處林子裏有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約摸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一副書生打扮的樣子,模樣普通。靠坐在一棵大樹旁邊,雙眼無神,魂火已滅,身上還冒著黑氣,儼然是個冤魂。溫橙踟躕了一會兒,栓了驢子,往那冤魂走去。


    “你好…?”溫橙在那冤魂麵前站定,招唿了一聲,那冤魂沒有什麽反應。


    “帥哥?”溫橙又伸出手在他麵前晃了晃,那書生模樣的冤魂才後知後覺的抬起頭,眼神懵懂的看著溫橙。見溫橙直視著自己,那原本無神的雙眼才慢慢聚焦,瞪大,繼而震驚不已。


    “你你你…你能看到我?”那冤魂站起來激動的大聲問道。


    “能。”溫橙點了點頭,這冤魂站起來,溫橙才發現他還挺高的。


    “那你能幫我個忙嗎?”冤魂趕緊說道。


    “你想讓我幫你什麽?”溫橙沒有立刻答應,反問道。


    “我叫錢進,家住豐縣泰康坊三弄,於慶豐元年上京城參加會試。當時與我的同鄉衛明哲同行,路上遇到一個劫道的山匪,不僅搶了我們進京的盤纏,還將我殺害。沒想到,等到我氣絕之時才發現,那山匪與衛明哲居然是同夥…”冤魂錢進怨氣衝天的說道。


    “哦?他為何要夥同歹人害你?”溫橙好奇問道。


    “我家鄉有個未婚妻,貌美賢淑,與我從小便結了娃娃親。那衛明哲對她也有意,加之又嫉妒我的才華高過他,且那山匪與他還有表親關係,就這麽串通好了,在這處荒野將我殺害,又埋在這樹下。嗬…嗚嗚…如今不知是什麽年歲,我家中隻我一個獨子,不知我父母如今怎樣了…嗚嗚…”錢進期期艾艾的說完,嗚咽著哭了起來。


    “唉…我這運氣著實不怎麽樣啊?跟屍體也太有緣了…慶豐元年,這都過了二十多年了…我隻能幫你報個案,讓官府幫你斂屍,好讓你父母把你領迴去,免你再做這孤魂野鬼。至於沉冤昭雪,恐怕有些困難,官府也不可能聽我一麵之詞,都是要講證據的。”溫橙歎了口氣,當初陸豐不過埋屍半年,陸淮南查他的案子就費了不少勁,這錢進都死二十多年了,更不好辦。


    “好…我屍體旁邊還有我的戶牒,也不知有沒有腐爛…”畢竟死了二十多年,想來他自己心裏也清楚,沒有逼著溫橙非要替他平怨。


    “你父母叫什麽名字?我幫你寫封信吧,官府不信我的話,你父母找不見你,思子心切,應該多少會信的。”溫橙又問道。


    “好,我父親名叫錢有易,母親名叫白蓮香。多謝姑娘仗義相助~”錢進報上了父母的名字,對著溫橙長揖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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