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跑的真快,我還有好多問題沒問呢…感覺這地府當差的也不靠譜啊。考公什麽的,肯定是忽悠我呢吧?地府公務員那麽好當的話,那為什麽還那麽多人上趕著投胎…哼…”溫橙抱怨著飄迴了陸府小院。


    “這下子做不了人了,真是老天爺都逼著我修仙啊。唉…”溫橙坐在樹上唉聲歎氣,看到不遠處陸淮南房間的燭火突然亮了,她扯迴了思緒,盯著窗戶上倒映出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淮南睡到半夜,不知怎麽突然醒了,又好像聽到了溫橙悠悠的歎息,於是幹脆點了燈起身,到院子裏看看。舉著燭火來到樹下,果然見溫橙神色訥訥的坐在樹枝上,見到他才擠出一絲微笑飄下來。


    “你怎麽醒了?”溫橙笑著問他。


    “突然醒了,想來看看你。橙兒,怎麽了?”陸淮南放下燭火,上前兩步溫聲問道。


    “沒什麽,剛剛城東有個叫張百裏的老人去世了,我去看了。果然有鬼差來接他,可惜沒能說上話。”溫橙沒說實話。


    “哦,那位老丈,我有印象,是壽終正寢吧…”陸淮南仔細盯著她的表情,知道她定是隱瞞了什麽,也沒有再問,順口接道。


    “嗯。走的很安詳。”溫橙點點頭,又說:“更深露重,半夜還是有點涼的,你迴屋吧。”


    “不涼,而且一時半會兒怕是睡不著了,我陪你說說話。”陸淮南搖了搖頭。


    “那也還是迴屋,好歹能坐著聊。”溫橙說著,先一步往屋裏飄去,陸淮南這才拿起燭火跟上。


    二人迴了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閑話,陸淮南撿了幾個從衙門同僚那裏聽來的笑話,總算是把溫橙逗笑了。溫橙哈哈笑著看著陸淮南,心裏想著不知道遇到他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又聊了一會兒,看陸淮南開始哈欠連天,溫橙就接過了話頭,慢慢的開始講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的循環故事,才講兩遍,果然就見陸淮南撐著頭睡著了。


    次日,溫橙對於未來具體的規劃還沒有個具體雛形的時候,賀竹就急匆匆趕迴來說陸淮南接到了京城的告身,要即刻迴京擔任靈犀縣縣令,現在正在整理衙門裏要交接的公務呢。


    “他不是才來一年多嗎,這麽快就升到京裏了?”溫橙有些不知所措。


    “說是原來的靈犀縣令年事已高,年前就申請了告老還鄉,吏部那邊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舉。前些日子上次來的那個胡侍郎跟吏部的柳侍郎提了一下公子,柳侍郎又跟吏部吳尚書提了,一合計覺得可行,便稟告了聖上。聖上念及公子為朝廷尋了一處好礦,又將醴縣治理的井井有條,也不計較當初他非要駁了聖意到醴縣來的事,下了禦筆,召他迴京。還從翰林院提了一個沉穩的學士下來接替公子,唉,那人都在路上了。”賀竹歎息一聲,神色複雜的看了看溫橙,去廚房準備午飯去了。


    “唉…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無非早晚,早點迴去也好。”溫橙也暗歎一聲。


    待到傍晚,陸淮南踏進院子看到溫橙,二人四目相對良久,竟都不知該如何開口。還是溫橙率先笑了笑,開口問陸淮南:“你什麽時候走?”


    “…最晚後日便要啟程。”陸淮南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走到了溫橙身邊。


    “哦。衙門裏都交待清楚了?”溫橙又問。


    “嗯。大事都整理好了,剩下些瑣事,王主簿會自行整理。到時候州府那邊應該還會派一個縣丞過來協理新來的縣令。”陸淮南點了點頭,低頭隻敢瞧旁邊的聚靈石。


    “挺好的,早點迴去好早點琢磨怎麽把敬王拉下馬。京城又有那位李大人照應,我也放心。你一個狀元郎,窩在這偏僻縣城裏,也是屈才。”溫橙也點點頭,語氣豁達。


    “官員的任期一般都是三年以上,我以為我們時間還多…”陸淮南抬頭,有些焦急的想解釋些什麽。


    “這不是挺好的嘛,在最美好的時候分開,你才會更記得我啊,不然真等兩年過去了,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實在是不如娶個實在的娘子…一迴京就把我忘了,那我少不得將來要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才肯歇心頭之恨。”溫橙又笑,以打趣般的口吻說道。


    “那你一定會來京城找我的對嗎?不然你怎麽知道我有沒有忘了你…”陸淮南激動的問道。


    “啊…也許吧…聽你偶爾說起,還是有點心生向往的。京城青年才俊也多,就算你忘了我,我也還可以再找一個,到時候你年紀還大了,興許也沒在京城混出什麽名堂,我要去你麵前炫耀一番才好。”溫橙抬頭看了眼天邊的晚霞,聲音淡淡的。


    “嗯,那我可要多注意健身保養了,免得被你的新歡比下去。到時候興許你還會憐惜我,與我再續情緣。”得了溫橙的話,陸淮南也笑了,笑意裏夾了一絲哀愁。


    “不知道城裏之前愛慕你的那些小姐們,該是如何的傷心難過了…唔,你中狀元那會兒,在京城也遊了街吧?不知道京城是不是也還有惦記著你的世家小姐…嘖,這麽一看,我情敵有點多啊…”溫橙咂舌,用力抿了抿嘴。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陸淮南斂了笑,鄭重其事的看著溫橙說道。


    溫橙一愣,終於忍不住,滾下一滴淚來。陸淮南情急想抬手去擦,結果一伸手終是觸了個空,魂魄的淚也是虛幻的,還沒落地便化作了虛無。


    “橙兒,別哭…”陸淮南心痛不已,卻又無可奈何,焦急的圍著溫橙打轉。


    “都怪你,說的什麽話…那是人家寫來悼念亡妻的,我還沒死呢…”溫橙自己抬手擦了擦淚,胡攪蠻纏的責怪了一句。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話…你別哭了…”陸淮南也不計較,隻求她別再傷心。


    “…你走了,這院子怎麽辦?”溫橙止了淚,還有些抽噎,又問道。


    “我會找人代為看管,每月初一十五來打掃,不會讓院子荒廢,也不會讓人攪擾你。”陸淮南趕緊答道。


    “能有人願意嗎?都說這裏鬧鬼…反正你大概也不會迴來了,你叮囑一下,別讓人把這裏拆了就行。”溫橙倒是不介意院子又變迴原來的樣子。


    “盡量找人吧,好歹這也是我家的老宅。”陸淮南環顧了一下四周,有些感慨。


    “好,我也會盡量幫你守著。”溫橙附和了他一句。


    晚上,陸淮南和賀竹用過飯,又在書房商量了一下院子後麵該怎麽處理的事情。說到溫橙,賀竹看了一眼院子裏,有些疑惑的問道:“話說溫女俠到底是怎麽個修煉法啊?她就不能跟著咱們迴京嗎?”


    “唉…她走不了…”陸淮南難過的歎息一聲。


    “她當初到底是怎麽選在這裏修煉的?因為清淨嗎?這宅子除了死過不少人,我也沒看出別的特殊來啊…”賀竹還不知道溫橙就是院中的橘子樹。


    “你現在不怕她了?”陸淮南想起當初賀竹被溫橙嚇到的事情。


    “這麽久,都習慣了,哪還能害怕。”賀竹撓了撓頭,傻笑迴道。


    “她其實就是院子裏那棵橘子樹。”陸淮南突然爆料。


    “啊?啊?!!”賀竹連啊兩聲,一個代表疑問,一個代表驚訝:“不是…公子,當初姚大人不是說就是沒死透的生魂嗎?怎麽…怎麽又變妖精了?當初我還想砍了她來著,她不會記仇吧…”賀竹壓低了聲音問。


    “她現在不會介意了,要是跟你說了,你不得在院子裏擺上供桌,把她供起來啊?”陸淮南白了他一眼。


    “嗬嗬…那倒不至於…呃,那咱們就不能把她挖了,帶迴京城種嗎?”賀竹轉念又提了個不靠譜的意見。


    “所謂樹挪死,人挪活。這麽大一棵樹,且不說你拿什麽裝,路上要個把月呢,離了大地,你讓她路上怎麽辦?我隻要她好好的在這裏活著就行,將來她修成了人身…”陸淮南沒再說下去。


    “公子…”賀竹看他表情,想勸慰些什麽,最終還是閉了嘴。


    兩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不論陸淮南和溫橙怎麽互訴衷腸,離別終究還是要來。上京的馬車已經在大門外等著了,鑒於陸淮南有過遇刺的經驗,上麵送告身的時候,還派了幾個人下來一路護送他上京。賀竹把最後一箱子書搬上馬車,留在門外和等待的幾位將士閑聊幾句,給陸淮南拖延些時間。


    “東西都搬完了吧?”溫橙見賀竹沒有再進來。


    “嗯。給你的簪子和小橘燈,我放在盒子裏,擱在衣櫥了。盒子拿蠟封過,也上了鎖,衣櫥裏放了防蟲防鼠的藥包。這個院子我沒安排人打掃,免得來人貪財,將你這簪子偷了去。鑰匙我也拿油浸過,裝小盒子裏放衣櫥頂了,你記得時不時還是看一下,免得…”陸淮南站在溫橙麵前喋喋不休的囑咐著。


    “行了,我知道了。我好歹也是修道之人,個把上了鎖的盒子,還能打不開?你自己才是,迴去路上注意安全。京城畢竟不同這醴縣,有些事情不要太較真,免得得罪了人。對那敬王,沒有十足的把握,千萬別輕舉妄動。你現在迴去還是縣令,雖然已在天子腳下,也還要多沉澱沉澱,不要好大喜功…”溫橙又反過來喋喋不休的囑咐起陸淮南。


    “我知道…”陸淮南虛抱住了溫橙,聲音有些哽咽:“橙兒,一定要來找我…”


    “嗯…”溫橙低聲應了,眼裏也包了淚。


    兩人就這麽靜靜抱著,直到賀竹進門催了一聲,陸淮南才放下有些酸痛的手臂,依依不舍的說:“我走了。”


    “再見。”溫橙笑著揮了揮手。


    陸淮南含淚轉過了身,一路快步往門口走去,怕自己忍不住迴頭就不想走了,溫橙也沒再挽留,隻靜立在樹下。很快,門口傳來大門落鎖的聲音,溫橙歎息一聲,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


    上了車,賀竹招唿眾人啟程,陸淮南的淚也終於落了下來。他握緊了腰間的符牌,心裏竟沒有一絲迴京的喜悅,隻有滿懷無盡的傷感。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與溫橙相見,凡人一生短暫,興許這便是永別。如果能早點大仇得報,那就辭官迴來守著她又何妨。陸淮南心念一動,便又決定下來。


    行至城門口的一路上,時不時就有百姓攔車給陸淮南送上臨別的禮物,多是自家的新鮮蔬果,米酒醃菜之類的,臨別贈言也是希望他平安順遂,官運亨通。還有那些愛慕他的姑娘們,也是揮著錦帕,含淚相送。到了城門口,王汝帶著縣衙裏的一眾同僚在城門口等著,陸淮南下了車與他們一一告別。雖然共事的時間不過才一年多,陸淮南為人也並沒有多和藹可親,但是他事事親力親為,出錯也不會像之前的縣令一樣,把錯處往屬下的身上推。


    而且他還是為數不多,真正為醴縣做出了功績的好官。又不貪財圖利,之前繳獲的錢財還都分給受害的百姓,留下的也是給縣裏開荒買種買苗用了。如今醴縣可稱得上政通人和,就算下任縣令來了,隻要不昏庸,踩著他的政策實行下去就行了。眾人對他自然都是信服的,此刻來相送,也都是真心實意。


    迴京的半路上,陸淮南一行人還在中途一家驛館碰到了要去醴縣赴任的新縣令於信都。對方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學士,因近幾年在翰林院還算沉穩勤懇,故而派了他來接任陸淮南。四十歲還在翰林院混,本以為仕途上不會再有進展了,沒想到還能被派下來做縣令,到時候隻要不犯大錯,三年任滿就能再往上爬。二人就醴縣的情況簡單的做了交流,於信都對未來更有信心了,隻是言語間也免不了透露出些許對陸淮南的羨慕來。


    於信都曾經也是有滿腔抱負的,可惜年少時過於自傲。陸淮南他自然是知道的,大理寺卿的義子,前年的狀元郎,後來就杳無音信了。他還以為跟自己一樣太過自傲被打壓了,沒想到居然是跑到偏僻地界去曆練了,這下做出了功績,很快就被調迴了京城,所以說人啊,實幹才是真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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