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有這麽個地兒叫菱角灣,白露一過,這兒就被霧瘴籠罩,邪乎得很。


    有個叫丁明溪的女記者,穿著皮靴就進了這地界兒。她剛一踩進腐殖土,手電筒的光斑裏“唿啦啦”騰起千萬粒螢火蟲。這些螢火蟲幽藍幽藍的,落在她衝鋒衣的熒光條上,竟把那熒光條蝕出了細密的焦痕,就跟被什麽燒了似的,怪嚇人的。


    正這時候,老獵人陳滿倉劃著竹筏從霧裏鑽了出來。嘿,你說巧不巧,那船頭懸著的煤油燈罩裏,居然蜷縮著條黑鱗水蛇,蛇信子舔舐玻璃,發出金屬刮擦的聲音,“滋滋啦啦”的,讓人聽著直起雞皮疙瘩。


    陳滿倉用豁嘴銅煙杆敲了敲船幫,露出半口墨綠的牙床,跟丁明溪說:“白露過後,這菱角灣的霧瘴能蝕穿鐵器。丁記者,你可是第三個來查失蹤案的,前兩個都漂在迴水沱嘍。”


    竹筏往前劃著,還碾過了成片的浮屍。那些浮屍不是別的,是腫脹的鯰魚,可這鯰魚長著人耳狀的腮瓣,魚腹裂口處垂落著紫紅的肉須,就像被硫酸灼燒過的神經束,別提多惡心了。到了村口,歪脖柳樹上拴著褪色的紅綢,七盞引魂燈在夜風中“唿唿”地旋轉,燈罩上還暈染著油彩繪製的儺戲臉譜,陰森得很。


    這時候,撐篙的跛腳漢子突然開口了:“半月前春妮在蘆葦蕩采菱角……”他腰間竹簍裏還盛滿了熒光蝸牛呢。“那丫頭撈上來時,十個指甲蓋裏都鑽出蘆葦根,根須還纏著碎骨頭。” 丁明溪聽了,心裏“咯噔”一下。


    到了子夜時分,丁明溪在村委檔案室翻到了一張泛黃的河道圖。這圖上顯示,1983年菱角灣清淤的時候,曾打撈出十七具纏滿水藻的屍骨。圖紙邊緣用紅筆潦草標注著「青陽中學夏令營,集體溺亡」。


    正看著呢,沼澤地突然漫起濃霧,丁明溪腕間的銅鈴“叮叮當當”突然自鳴。水麵上浮現出蜂窩狀的氣孔,每個孔洞都滲出瀝青狀的黏液,黏液裏還裹著半融化的校徽殘片。她剛用鑷子夾起金屬殘片,泥沼深處就傳來少女哼唱的《讓我們蕩起雙槳》,那聲音幽幽的,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帶隊老師脖子上掛著銅鈴。” 何四姑也不知道啥時候蹲在了船頭,竹籃裏盛著發黴的糯米糍。“施工隊挖出刻著「青陽」二字的柏木棺,當晚就瘋了兩台挖掘機。”


    丁明溪的探照燈剛掃過蘆葦叢,光束裏就映出扭曲的人影。浮萍間漂著具纏滿藤蔓的少女屍骸,那屍骸胸腔開滿曼陀羅花,花瓣上凝結的露珠裏封印著破碎的笑臉。丁明溪剛想用剪刀觸及屍骸腕間的銅鈴,整片水域“轟”的一下驟然塌陷,藤蔓還發出骨骼摩擦的脆響,嚇得她差點掉進水裏。


    突然,村委大院爆發的慘叫聲驚飛了夜梟。丁明溪趕緊撞開鐵門,就看到陳滿倉用獵刀剖開自己的胸腔。他萎縮的肺葉間纏繞著荊棘狀植物,這怪物長著人舌狀花蕊,蕊心還不斷噴出熒光孢子。


    “秀荷迴來討命了……” 何四姑嘶吼著掀翻竹籃,那發黴的糯米糍突然膨脹成菌毯,“唿”的一下就把五個村民裹成了繭蛹。“當年夏令營,是她親舅舅在汽水裏摻了百草枯!”


    丁明溪在奔逃中防護麵具都碎裂了。她一不留神跌進沼澤泄洪渠,掌心傷口就已經萌發嫩綠的新芽。那些鑽入血管的孢子正在改寫細胞結構,她視網膜上浮現出不屬於人類的視覺,竟窺見了霧中遊蕩的怨靈:十五歲的少女被推進泥潭,夏令營老師還把銅鈴塞進她咽喉,填埋水泥前還在嘲笑她胎記狀的瘊子。


    何四姑這時候開口說:“柏木棺裏封著民國時期的「青陽藤」。” 她把桐油潑向蠕動的菌毯,她缺失的左手小指處,赫然殘留著齒痕。“這種異化植物以怨氣為養料,能通過根係在血脈中代代寄生。”


    這時候丁明溪的瞳孔都變成翡翠色了。她一咬牙,徒手扯斷母體藤蔓的根莖,指縫滲出的汁液竟與銅鈴紋路共鳴。緊接著,整片沼澤在轟鳴中翻轉,衝天綠焰裏,無數怨靈托著柏木棺沉入地脈。可丁明溪的皮膚正寸寸皸裂,露出下麵流轉著年輪符文的青木軀殼。


    晨霧散盡的時候,縣裏來的搜救隊隻找到板結的鹽堿地。有人說在龜裂處瞥見雙生瘊子的人形生物遁入地縫,但更多人相信那不過是沼氣引發的幻覺。隻有何四姑的竹籃殘片在月光下閃爍,籃底刻痕依稀可辨——「泥潭作塚,冤魂為種,青陽既醒,百裏絕蹤」。而那纏繞著民國校徽的變異植物「青陽」,此刻正在更深的土層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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