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


    殯儀館後院的槐樹枝葉沙沙作響,我捏著檔案袋的手指有些發顫。玻璃門倒映出我蒼白的臉,白大褂口袋裏那張皺巴巴的招聘啟事仿佛在發燙——月薪兩萬五包食宿,要求法醫專業應屆生,能接受夜班。


    門內突然傳來金屬摩擦聲。


    “小林是吧?”穿藏藍唐裝的中年人從停屍間拐出來,袖口沾著暗紅碎屑,“我是館長江臨川,你的工位在解剖室隔壁。”


    他遞來的鑰匙串掛著銅製鈴鐺,在我接過時發出刺耳鳴響。解剖台不鏽鋼邊緣映出他浮腫的眼袋,那裏凝結著青黑的陰影,像是常年浸泡在福爾馬林裏的標本。


    ---


    第三次夜班時,我聽見了哭聲。


    監控屏幕泛著幽藍的光,7號冰櫃指示燈突然閃爍。裹屍袋拉鏈正緩緩向下滑動,露出半截青灰色手腕——那上麵有道月牙形燙傷,和三天前送來的無名女屍一模一樣。


    “幻覺。”我抓起橡膠棍抵住冰櫃,冷汗順著脊椎淌進褲腰。裹屍袋突然劇烈抖動,櫃門在巨響中轟然彈開,腐臭液體濺在我鞋麵上。女屍側頸的y型縫合線正在滲血,針腳歪斜如蜈蚣足。


    報警器突然尖嘯,江臨川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逼近。當我再迴頭時,冰櫃裏隻剩空蕩蕩的裹屍袋,監控錄像顯示七號櫃整晚未曾開啟。


    ---


    “這是往生鈴。”江臨川摩挲著我鑰匙串上的銅鈴,爐火把他半邊臉映成暗紅色。茶水間供奉的鎏金菩薩像前插著三支斷香,供果盤裏的蘋果布滿黴斑。


    他翻開泛黃的登記簿,指尖停在2018年4月那頁。照片上的女孩穿著碎花連衣裙,頸間銀鏈墜著銀杏葉掛飾——和無名女屍身上的如出一轍。


    “她叫宋清荷,殯儀館第一位屍體化妝師。”江臨川突然劇烈咳嗽,手帕上綻開黑紅血花,“半年前說要迴老家結婚,辭職當天就失蹤了。”


    我盯著他領口露出的皮膚,那裏隱約可見暗紅斑塊,像極了法醫學課本裏記載的晚期梅毒症狀。


    ---


    第八具屍體送來時,我摸到了她喉嚨裏的硬物。


    解剖刀劃開腫脹的食道,半枚翡翠扳指裹著黏液滾落。這是本月第三具體內藏有珠寶的屍體,死者全都呈現詭異屍僵——雙臂交疊在胸前,十指死死扣住肩膀。


    更衣鏡突然蒙上水霧,血字在玻璃表麵蜿蜒浮現:別碰冷藏室。我的白大褂口袋多出張字條,字跡被水漬暈染得支離破碎,落款是宋清荷。


    當我撬開冷藏室地磚時,腐臭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十三具白骨以胎兒姿勢蜷縮在水泥坑中,頭骨天靈蓋全都有硬幣大小的穿孔。最上層的骷髏戴著銀杏葉項鏈,下頜骨卡著半枚翡翠扳指。


    ---


    焚化爐閘門升起時,江臨川正往宋清荷屍體嘴裏塞符紙。他後頸的屍斑已經蔓延到耳後,手指潰爛露出森白指骨。


    “借屍養蠱,好算計。”我將dna報告甩在他臉上。那些死者都是ab型rh陰性血,與二十年前福利院火災失蹤的孤兒完全吻合。焚化爐突然轟鳴,爐膛裏未熄的骨灰騰起旋渦,十三道黑影在熱浪中逐漸凝聚。


    宋清荷的屍體突然坐起,腐爛的眼球轉向江臨川。她頸間的銀杏葉掛飾正在融化,銀水滲入江臨川潰爛的皮肉,騰起陣陣青煙。


    “你偷換我抗排異藥時,就該想到今天。”我摘下口罩,露出與宋清荷七分相似的臉。二十年前那場大火裏,被燒成焦屍的從來不是我們姐妹。


    焚化爐閘門轟然閉合時,江臨川的慘叫聲混著血肉燒灼的滋滋聲。監控屏幕閃過雪花,十三具冰櫃同時彈開,裹屍袋在月光下輕輕擺動,像在跳一支祭舞。


    晨光穿透停屍間窗戶時,我鎖上館長辦公室。檀木盒裏的翡翠扳指正在融化,滴落的黏液在桌麵蝕出銀杏葉形狀的洞。手機屏幕亮起新消息:第九個ab型供體已找到,預計今晚送達。


    銅鈴在晨風中發出清響,冷藏室地磚下傳來指甲抓撓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盡灰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柯辟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柯辟邪並收藏無盡灰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