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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下》


    2023年7月,我攥著被汗水浸濕的合同站在梧桐巷17號門前。這座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樓外牆爬滿枯藤,三樓陽台晾曬的床單在風裏飄成招魂幡。房東老太攥著鑰匙的手背浮著老年斑,\"押一付三,水電全包\",她凹陷的眼窩讓我想起老家供奉的祖宗牌位。


    床板在身下發出蛀蟲啃噬的咯吱聲時,我聞到了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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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個月相安無事。直到某天深夜,浴室花灑突然自行噴出鏽水,淋浴間瓷磚縫裏滲出暗紅液體。我抄起拖把擦拭,卻在牆角發現半枚帶血的指甲蓋。淩晨三點,手機屏幕在黑暗裏亮起刺眼的光——相冊裏憑空多了張俯拍視角的照片,畫麵裏我蜷縮在床上的睡姿,拍攝時間顯示是五分鍾前。


    \"可能是樓上漏水。\"房東老太用掃帚戳著天花板,黴斑在她身後裂成蛛網。她遞來的紅糖薑茶泛著鐵腥味,搪瓷杯底沉著幾縷黑色纖維。那天之後,我的枕頭開始出現不屬於任何人的長發,總在翻身時聽見床底傳來指甲刮擦木板的響動。


    第五次被重物墜地聲驚醒的雨夜,我摸到了床墊下的硬物。掀開棕繃,泛黃的報紙頭條赫然是《花季少女慘遭分屍,出租屋床板夾層驚現殘肢》,配圖裏那張雕花木床與我身下的一模一樣。手機閃光燈掃過床底刹那,倒懸的女人麵孔緊貼著我的鼻尖,她的脖頸呈詭異角度扭曲,斷裂的喉管裏湧出黑色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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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前有個叫白露的姑娘。\"巷口修鞋匠的煙頭在暮色裏明滅,\"她男人是個賭棍,把懷孕七個月的她抵押給高利貸。\"他渾濁的瞳孔映著路燈,\"那晚討債的來了三個,屍體碎塊塞不進冰櫃,就...\"


    我衝迴房間掀翻床墊,美工刀劃開陳年血痂。木板夾層裏,蜷縮的嬰兒骸骨攥著褪色的紅頭繩。床腳突然伸出青白的手,腕上銀鐲刻著\"白\"字。衣櫃鏡麵滲出鮮血,鏡中倒影開始自行書寫:債主王德發、中間人李秀蘭、兇手宋波。


    當我在市檔案館翻到2003年失蹤人口記錄時,管理員忽然壓低聲音:\"當年辦案的老張說,法醫在床板夾層檢出第四個人的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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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東老太出現在身後時,我正用鐵鍬挖開院角的無花果樹。腐殖土裏混著碎玉鐲,樹根纏著半截桃木梳。她掄起的鐵錘擦著我耳際砸在樹幹上,樹洞轟然塌陷,幾十隻銀鐲如瀑布傾瀉。\"都是抵押物。\"她咧開的嘴裏牙齒黢黑,\"那個賤人帶著我的金條跟野男人跑了。\"


    地窖冷庫亮起的瞬間,懸掛的屍塊還在往下滴血。二十年來失蹤的七個女孩被做成標本,她們腹部都用金線繡著\"債\"字。冰櫃深處,白露的頭顱浸泡在福爾馬林裏,她的眼睛突然轉動,看向我身後舉著剔骨刀的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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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警破門時,老太正跪在八卦陣中央。七盞屍油燈圍著她打轉,經文符咒貼滿我睡過的雕花木床。\"就差最後一道生魂。\"她癲狂大笑,枯手指向我身後懸浮的白影。子彈穿過她眉心的刹那,整棟樓響起嬰兒啼哭,所有符咒燃起幽藍火焰。


    結案那天,老刑警遞給我一份泛黃案卷。2003年現場照片裏,雕花木床內側刻滿指甲抓出的\"救命\",床底水泥地留著人形凹痕——那才是白露真正的葬身之地。而冰窖裏的,是這些年來追查真相的人。


    如今每當我翻身,總能聽見床板下傳來銀鐲相擊的脆響。梳妝台鏡麵時常蒙著水霧,有人一筆一畫寫著:第八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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