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胭脂》


    民國二十七年春末的雨夜,老裁縫提著昏黃的煤油燈經過胭脂弄,突然聽見頭頂傳來\"喀啦\"脆響。他哆嗦著舉起油燈,正對上一張倒垂的慘白麵孔——那是三個月前吊死在戲台的坤伶秋棠,繡著金線牡丹的戲服下擺還在他頭頂輕輕搖晃。


    一


    \"這都第三具了。\"探長陳九用鑷子夾起青紫屍體脖頸間的胭脂扣,鏽蝕銀鏈上沾著星星點點的黑色血跡。死者是西街當鋪新娶的姨太太,和之前兩名遇害女性相同,喉嚨處都留著三枚指甲形狀的淤痕。


    報童阿毛縮在警戒線外偷看,忽然被人揪著耳朵提溜起來。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往他手裏塞了塊銀元:\"勞駕小哥說說,死者耳後有沒有胭脂痣?\"


    \"蘇小姐又來搶新聞?\"陳九瞥見《滬上快報》的記者證,不耐煩地揮手:\"這次是綢緞莊的劉太太,左耳後確實有朱砂痣。\"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驚恐的尖叫,染坊晾曬的十丈紅綢突然無風自動,在暮色中翻湧如血浪。


    二


    蘇白露踩著高跟鞋踏進大光明戲院時,鏡麵磚映出她耳後殷紅的胭脂痣。台上正在排新戲《鎖麟囊》,當家花旦雲鶯突然甩開水袖指著二樓包廂:\"她來了!穿著血嫁衣的那個!\"


    眾人順著望去,包廂欄杆上赫然印著三枚血指印。班主擦著冷汗解釋:\"秋棠當年就是在那兒上吊的,都說她陰魂不散...\"話沒說完,雲鶯突然掐住自己脖子,指甲深深陷進皮肉:\"不是我害你!是班主說唱砸了要打斷我的腿!\"


    三


    當夜子時,蘇白露蹲在義莊窗下。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秋棠的屍身上,青白手指突然抽搐著摳進棺材板。守夜人打著酒嗝經過,屍體猛地坐起,三寸長的指甲直接插進了他的咽喉。


    \"借屍還魂也要講規矩。\"蘇白露舉著相機閃進停屍房,見那具屍體正對著銅鏡梳頭,鏡中映出的卻是秋棠生前的容顏。\"我要七顆胭脂痣。\"屍體開口時,腐臭的喉管裏飄出戲詞般的唱腔:\"當年她們在我茶裏下啞藥,用金釵戳爛我的嗓子...\"


    四


    陳九帶人衝進戲院後台時,班主正往雲鶯的茶碗裏抖砒霜。供桌上擺著六個琉璃瓶,每個都盛著帶胭脂痣的人皮。\"秋棠的嗓子是百年難遇的金玉喉,這些賤人居然敢害她!\"班主癲狂地揮舞剪刀:\"第七顆痣該輪到這吃裏扒外的——\"


    \"砰!\"蘇白露的鋼筆手槍冒著青煙,班主眉心血洞汩汩湧出黑血。滿地血泊中,七個琉璃瓶突然同時炸裂,混著人皮的血水在地上匯成\"冤\"字。


    五


    十年後的清明,已成為戰地記者的蘇白露在重慶防空洞整理舊照片。泛黃的新聞照上,秋棠的遺照突然滲出鮮血,耳後胭脂痣灼熱如烙鐵。警報聲中,她看見穿血嫁衣的女鬼穿過坍塌的磚牆,三寸指甲輕輕劃過七個日本軍官的咽喉。


    防空洞深處傳來幽怨的戲腔:\"你看我描眉點絳,可還是舊時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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