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此話一出,所有人腦袋都要被他幹懵了。


    這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怎麽連在一起就這麽難以理解呢。


    讓華妃當皇帝,讓皇上當贅婿。


    甄嬛不敢置信地用手帕捂住嘴。


    安陵容的肩膀又顫了起來。


    但兩人都是先被五阿哥的話震驚住,隨後又為他擔心所致。


    華妃一愣,心中居然有種隱秘的興奮,若皇上隻是她年府的贅婿,那豈不是每天直接陪著她。


    但這個荒謬的想法隻飛快閃過,她心中就被憤怒與恐懼填滿。


    高傲的華妃娘娘在地上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連發簪都飛出去一支:


    “皇上,臣妾絕無此心!五阿哥言行狂悖!皇上定要重罰於他!”


    華妃這一磕,驚醒了所有人,全部跪了下來,唿吸都屏住了。


    皇後聽到前半句時,連她這個對五阿哥惡意滿滿的人都被帥到了,連心髒都漏跳一拍。


    這樣的話,哪怕她是一國皇後,她也不敢說。


    這不就是說皇上是窩囊廢,還沒華妃威風嘛,你這皇帝位置讓給華妃坐好了。


    這話一說,她這個皇後也不用當了。


    但後半句又讓她眼前一黑,差點喘不上氣來。


    什麽叫她給華妃做洗腳婢,平時就已經很受華妃的氣了,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她簡直要瘋了。


    皇後當即重重地一拍桌子:“大膽,五阿哥出言不遜,冒犯天威,還不快跪下!”


    除去這一點,皇後簡直要爽炸天了,皇上都被親兒子指著鼻子這麽說了,要是還偏袒華妃,豈不是有失威嚴。


    弘昭知道說這話對自己極為不利。


    雍正本來就忌憚年家久矣,他這麽說,完全是在撕他傷疤,紮他心窩,可以媲美鈕祜祿甄嬛氣死皇帝那一出戲。


    但,人為利往,妖隨心動。


    既然不累及其他人,他想說便說了,後果他自己擔著。


    雍正憤怒到極致時,反而會顯得異常冷靜,麵容如冰,眼神如刀。


    這種冷靜並非真的不生氣,而是塌天的怒火燒斷了他的承受閾值,也是上位者徹底冷下心腸的表現。


    雍正平日裏被弘昭氣到,都是一怒上頭,一路追著打罵的。


    因為那些隻是小打小鬧,他知道即便生氣了也對自己毫無影響,所以放任自己上頭。


    而這次,他真的被冒犯到了。


    除了憤怒,還有難過,他最寵愛的兒子居然說他像贅婿,還在他的底線上跑馬。


    這迴,他真的怒了。


    皇帝不發一言的樣子比怒罵時的樣子還要嚇人,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充滿了未知的恐怖。


    “皇上~都是五阿哥蠻狠任性,大逆不道……”


    雍正眼神立刻殺了過去。


    五阿哥五阿哥,她還敢提,若不是她做下這樣的惡事,弘昭怎麽可能對朕說出那麽傷人的話。


    他的兒子自己可以打罵,別人不可以!


    雍正對華妃,就是明怒加上遷怒了,一看見她就想起年羹堯耀武揚威,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頓時無比憎恨,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滾!”


    華妃才說了一句,就被皇帝一聲幾乎掀翻房頂的暴喝給嚇得呆住了,連眼角都因恐懼沁出一滴淚。


    皇上從來沒有對她露出過這麽冰冷的目光,就好像,沒伸手打她已經是恩賜了一般。


    華妃瞬間如墜冰窟,指尖發顫。


    皇上的態度讓她感覺虛空中仿佛有無數把矛正對準著她,隨時都要發射,令人寒毛直豎。


    雍正死死盯著殿中鮮豔奪目的少年,失望,憤怒,羞惱,傷心像一鍋沸水不斷翻湧,再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牙關都被咬得發酸。


    皇帝像是突然頹喪了,對一切失去興趣一般,捂著額頭,另一隻手耷拉在膝上:


    “從前你愛開玩笑,朕都縱著你,現在看來,是朕錯了……”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轟鳴的警鍾在眾人心頭一下一下長鳴,連帶著手腳發麻,咽喉失聲,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插嘴。


    “是朕,錯了!”雍正的音量一瞬拔高,緊接著,是巨大的砰響一聲!


    在雍正上一句平靜的尾音之下,他猛然暴發,發泄般直接將塌上的小桌推倒,茶盞嘩啦啦摔下來,破碎的聲音宛如小刀刮過心髒,令人難以忍受。


    皇後都被他的突然發難嚇了一跳,捂著胸口,眼中帶著恐懼,側著身微微離遠了一些。


    “朕不該縱容你,才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恃寵生嬌,不知尊卑,冒犯君父!”


    “來人,將五阿哥帶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抄寫孝經百遍,在曲院荷風閉門思過。”


    甄嬛忍著恐懼求情道:“皇上……”


    雍正看都沒看她:“朕看誰敢替他求情!一律同罪!”


    蘇培盛人都嚇傻了,遲疑著沒動,被皇帝踹了一腳:“狗奴才,你連朕的話都不聽了!”


    蘇培盛連忙求饒,小心翼翼地走到弘昭身邊,為難地不知道怎麽開口。


    本以為五阿哥要麽會下跪求饒,要麽會驚懼不安,但他沒想到。


    五阿哥居然從容不迫!


    哎喲,我的小阿哥誒,皇上都要打你板子了,你還不急啊。


    奴才這都要急死了啊!


    弘昭堂堂正正地站在那裏,眼神平淡如水地掃了一眼雍正,記錄下他的神情動態,在眾人膽戰心驚之下,轉頭出去,沒有留下一句話。


    看著他果斷離去的背影,雍正的手指突然往前伸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對弘昭失望,心硬如鐵。


    哪怕對方痛哭流涕抱著他的腿哀求也不會動搖半分。


    但看見那個平日裏活潑好動的少年麵色平靜,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時。


    心髒就像被突然挖走一大塊,痛得他眼前暈黑,渾身無力,口不能言。


    仿佛被人死死捂住了口鼻,又一塊一塊地在胸口放上鐵坨,他明明沒有傷口卻覺得四處漏風。


    那個臭小子,他怎麽能就這麽一言不發地走了呢,他來求朕啊!他一點都不在乎朕!


    就如那日他捧劍請死般決絕!


    明明被罰的是弘昭,但每次都覺得是自己被逼上了絕路。


    雍正再一次感受到了令人窒息憤怒又痛苦的結論:


    弘昭,他真的不怕死,他置生死於無物……


    像個隨時隨地會放下凡間一切,羽化飛升的仙人。


    他不把他們任何人放在心裏,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


    冷漠得讓人恐慌,又瘋狂著迷。


    產生一種戀死的極端毀滅傾向的征服欲:若是能被他真心待著,死了也值!


    矛盾,怎麽會有人讓朕覺得死了都值,朕也中了秘毒嗎?


    就像站在高處俯視深淵時,頭暈眼花,耳旁卻一直有個聲音在蠱惑自己跳下去,而自己真的產生了這種衝動……


    雍正目眥欲裂地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期待他的轉身迴頭,但他沒有,仿佛他的弘昭再也不會迴來。


    往後歲月如他走時的一字一不留般,全世界陷入死寂的沉睡。


    而朕自己將用餘生枯等一場天命……


    莫大的蒼涼孤寒代替憤怒傾上心頭。


    雍正怒悔交加,伸出手要留住他們:“蘇培盛……”罷了,別打他,朕反悔了,朕舍不得……


    他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完了,可現實裏是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就暈倒了。


    “啊!皇上!太醫!太醫快來!皇上被五阿哥氣暈了!”


    離得最近的皇後第一時間扶住了他。


    太醫們誠惶誠恐,像翻滾的土豆般擠過來。


    “啟稟皇後娘娘,皇上這情至過激,肝火上逆,又突然惶恐驚懼,情緒驟變,氣血逆亂,上擾清竅,神機失用,故而暈厥倒地。”


    “微臣針灸一番,開一劑藥調理即可,隻要皇上心緒開懷,則並無大礙。”


    ……


    啊,這其實不是我主線裏有的內容,我原本就想寫個甄嬛被誣陷,弘昭來幫她作證而已。


    但我的手不聽使喚,是角色們自己走向這步的,我寫的時候已經嚐試拉他們迴來很多次了,但他們非是不聽啊。


    還有大胖橘心裏的憤怒變成恐慌,我寫的時候幾乎感同身受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重新讀一遍後覺得無比平淡,就像做夢時以為寫了一首傳世好詩,結果打開一看是“胖蛤蟆愛上瘦蛤蟆”。


    就像,冰山隻露一角的無力感,我難以描述寫作時體會到的大胖橘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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