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必會引發朝廷動蕩,不妥不妥。”


    弘昭的想法就是現代那套,欠錢不還的,強製還款:


    “他們不是說自己沒錢還不上嗎?那不得證明自己真的沒銀子?”


    “殺雞儆猴抓典型,這很有必要。”


    “兒臣會派人直接入府搜查,核算名下所有財產數額,達數金額眾多不還者,乃欺君之罪,兒臣不過是杖打抄家革職流放而已,又不是死刑。”


    “數額不足者,實有難處,予以寬容期限,按能力分期還款。”


    “主動還款者,態度良好,則留分體麵,不予搜查,還行嘉獎。”


    雍正聽完皺著眉,可行是可行啊,行完之後呢,這不招恨嗎?


    他想更多是官員之間牽一而動全身,背後的家族勢力,製衡之道。


    他剛登基不久 ,朝綱不穩,正是要培養親信的時候。


    雍正需要為他掃清一切障礙的刀,需要唯他是命,悍不畏死的孤臣,替他衝散朝堂上齊整相連的官袍朝珠。


    可現在,滿朝文武,可用之人甚少。


    年羹堯功高蓋主,隆科多擅權結黨。


    他的兩位左膀右臂,都在隱隱威脅他的權威。


    能被稱為孤臣的,唯有李衛與田文鏡,雷厲風行,不畏權貴。


    而麵前的弘昭,也像一把鋒芒畢露,不留情麵的利刀。


    但是,雍正不想讓他做刀,想讓他做持刀人。


    “弘時,你先退下吧。”


    弘時不動,猶豫地看著弘昭,一副母雞護雞崽的樣子。


    雍正心煩,抬腳踹了過去:“滾,朕,不打你弟弟。”


    弘時被踹了一腳才安心了,打了他就不能打五弟了哦,他一瘸一拐站起來,戀戀不舍地退了出去。


    雍正坐到榻上,招手讓弘昭坐他對麵,兩人下起了棋。


    戰況激烈時,皇帝沉吟片刻,講起了舊事:


    “朕二十歲時跟著先帝巡視河工,發現河督把賑災銀子熔了鑄成銀船,在秦淮河上夜夜笙歌。”


    他的目光深遠了起來,看著弘昭隨意坐在那裏都有一種寧折不彎的氣勢,歎了口氣。


    “朕當初也同你一樣剛正,抄了河督的家 ,可三個月後黃河決堤,淹了六個州縣。\"


    “你可知這是為什麽嗎?”


    弘昭見他這麽問,就往陰暗方麵想:“河督心懷怨氣,消極怠工,你們走後,又貪墨了新的賑災銀子 ,堤壩修建敷衍?”


    雍正繼續道:“那之後,是朕留下暫代河督的,原河督已經革職收監,但他的家族在當地盤踞多年,很有勢力。”


    “采買,運輸,勞工,炊事……處處都是他們的族人。”


    “因為此事,他們對朕不滿,做陰陽兩麵,朕看見的地方認真修建,朕看不見的地方,敷衍了事,暗中克扣倒賣材料,貪墨銀錢。”


    “朕看到的提拔結實牢固,內裏卻如蠹蟲蝕木。”


    棋盤上,弘昭的黑棋殺伐,隻攻不守,卻反被看似溫吞的白棋包圍。


    “弘昭,你要明白,刀鋒太利,容易卷刃,”


    “時機未到,隱而不發,臥久者,行必遠。”


    “這把刀,用之得當,可披荊斬棘,守護家國安寧。”


    “用之失當,便如逆風吹火,引火燒身。”


    “你是執棋人,不是在棋盤上拚殺的棋子。”


    弘昭的視線從陷入死局的棋盤上移開,落在雍正臉上。


    他明白對方在教他所謂帝王術。


    這套瞻前顧後,忍來忍去,明傻暗精,挑逗,製衡,連自己的枕邊人都算計的帝王術。


    “皇阿瑪,你不累嗎?”


    少年完全沒有被棋盤上的困境煩得抓耳撓腮,眼眸靈動沉靜,從容不迫,還帶著勝券在握的愉悅與趣味。


    又是這個眼神,雍正心裏有不好的感覺,這臭小子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弘昭將白子一顆顆拿起來,用力一握,質地堅硬的玉子便被碾成白灰,他還惡趣味的留下了一顆白子。


    棋盤上,黑棋鋪陳而開,那一顆白子在角落瑟瑟發抖。


    雍正眸光微變,那黑棋連成的形狀,就像一條張開血盆大口的蛇,白子即是它的食物。


    他在下棋,而弘昭在拚貪吃蛇。


    “兒臣以為,棋手親自下到棋盤廝殺,才是降維打擊,贏得更快更穩。”


    “穩坐釣魚台固然體麵,但浪費時間。”


    “正是因為大家都遵守規則,兒臣這個賴皮鬼才能贏得輕巧,一把搶了釣者的魚竿。”


    雍正胸口劇烈起伏,罵道:“流氓,無賴!你這是偏離了棋意!若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下棋,豈不亂套了?!”


    弘昭閉上眼睛,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兒臣教你,還有二流子,混混,黃毛,痞子。”


    “這盤棋的棋意早就偏了,皇阿瑪想要的不是輸贏或是娛樂,而是搶占棋盤。”


    弘昭直接將棋盤提了起來,棋盤上的棋子宛如拋豆子一樣飛上空中,又嘩啦嘩啦掉下來,還有一顆砸在雍正的頭上。


    但對方臭著個臉,表情一變不變,隻瞪著他,像個受氣包似的。


    弘昭覺得他長得好笑,咧開嘴笑,還掂了掂棋盤:


    “皇阿瑪,你要的是棋盤,而不是找人下棋,沒有‘所有人’,也沒有後人再會和兒臣下棋耍花招。”


    棋盤在少年手中旋轉,像隻方形手絹:


    “因為棋盤在兒臣手上,沒有人能在兒臣的棋盤上落下任何一子。”


    “孤單無趣,但絕對權威 。”


    弘昭將棋盤放迴到小幾上,站了起來,修長如玉的手指按在棋盤上,優美的身形像一本欲望之書在麵前展開:


    “皇阿瑪,你不想要更廣闊的棋盤嗎?你不想要坐在天地至尊的皇位上,寂寞的無敵嗎?”


    少年的嗓音帶著絲絲縷縷的蠱惑,像霧氣纏繞的青苔,在耳穴中蜿蜒出濕潤的紋路,隨著他的喉結窸窣抖落一地月光,孢子瘋飛。


    想,想啊!


    朕寧願坐在龍椅上流淚,也不想坐在破石頭上傻樂!


    大胖橘不由自主地就點頭了。


    下一秒,他的好大兒對著他攤開白淨的手掌:“三萬兩白銀。”


    雍正眼睛迅速眨了幾下,顯得有幾分大聰明的清澈。


    奪少?你說奪少?


    三萬兩,三萬兩,朕看你長得像三萬兩!


    朕居然被這臭小子畫餅了。


    大胖橘臉上的笑容瞬間落了下來,胖胖的身體一轉,不耐煩道:“幹什麽?開養雞場啊?”


    弘昭按住他的肩膀,強製性地把他轉迴來:“兒臣改良出了性能更好的火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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