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們遠遠看見一個人影夾著一坨大東西跑來,立刻戒備。


    近前了才看清是皇上最近十分疼愛的五阿哥,而他胳膊夾著的是個,額,太監。


    五阿哥甚至貼心地用另一隻手拿著他的小紅頂子涼帽。


    不是?


    這啥姿勢啊?


    要不是那小太監還能嚷嚷,還以為是埋屍現場呢。


    “爺啊,奴才的天老爺啊,求您了,您怎麽能扛著奴才呢,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做侍衛這麽多年,也沒見過這架勢啊。


    “五阿哥深夜前來,可有何要事?”


    弘昭還沒進院就被巡邏侍衛攔住了,他把小旭子像青苗一樣放在地上插好,涼帽拍他懷裏。


    “我來給皇阿瑪請安。”


    侍們麵麵相覷,這個點來請安?


    這五阿哥莫不是在夢遊吧。


    “請五阿哥晚些時間再來吧,皇上還沒……”


    他們身後的院落突然有太監的腳步聲走動,房間裏的燈也突然亮了起來。


    “這不趕巧嗎?皇阿瑪醒了,快去通報。”


    弘昭偏頭一笑,侍衛們手裏的燈光將他的臉照得恍惚朦朧,宛如披著蜜色輕紗的寶珠。


    侍衛隊長愣了兩秒,隨後有些尷尬地低頭:“請五阿哥稍等。”


    守夜的自然不是蘇培盛,而是他的徒弟小廈子。


    今兒皇上早醒了半個時辰,他已經派人去叫師傅起來了。


    而現在,他正在裏間等候差遣,就有一個小太監低頭進來耳語了幾句。


    小廈子看著臉色不怎麽好的皇上,眼神有些古怪,但想起五阿哥頗受皇上喜愛,還是上前了,小心翼翼道:


    “皇上,五阿哥來給您請安了。”


    雍正:???


    他身體一頓,隨後抬眼看他。


    你在做夢還是朕在做夢?


    現在才寅時一刻!


    ……


    片刻後。


    雍正和他的好大兒小眼對大眼。


    他原本睡得好好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耳邊嗡嗡嗡地全是蚊子叫。


    甚至還有些蚊子鑽進他的耳道裏,他能感受到蚊子翅膀觸碰到耳壁的惡心感覺。


    像整個人一頭鑽進了蚊子海,硬生生把他鬧醒了。


    哦,你問蚊子哪裏來的?


    弘昭路過樹林的時候用靈氣趕了一批蚊子進九州清晏,從門縫裏鑽進去。


    雍正衣服都沒穿好,就穿著明黃色寢衣坐在床上,雙手搭在膝蓋上,蹙眉看著弘昭。


    這小子又在憋什麽壞。


    這麽一大早,一看就是不懷好意,昨兒還生氣跑了,今天他又不生氣了?


    雍正想起昨晚蘇培盛的迴話,說弘昭想要一個養雞場。


    他當時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


    養什麽場?!


    弘昭就是想養獅子,養孔雀,養大象,他都不覺得奇怪,還會想辦法給他弄過來玩兒,可為什麽偏偏是養雞!


    什麽審美?什麽愛好?


    一想到別人遛狗他溜雞,那畫麵……實在煞風景,他的紫禁城檔次立刻拉到鄉村局。


    唉,老五非要溜也可以,去冷宮溜,別讓他看見,心煩。


    後來又聽了蘇培盛的解釋,哦,還算有胸襟,他還以為他養來當寵物玩兒的。


    但別以為他好糊弄,聽不出來這是冠冕堂皇的話。


    “你這麽早來請什麽安?”


    就這麽想朕?


    而且事情貌似太巧了,恰巧他一醒來老五就等著要見他。


    而且那些把他吵醒的密密麻麻的蚊吟聲,他一點上燈,就全不見了。


    好像那隻是他做夢夢到的一樣。


    難不成,這就是父子連心?心有靈犀?


    看著長得跟仙人下凡似的兒子,雍正隻覺得賞心悅目。


    或許是仙胎下凡的想法總在他腦海閃過。


    雍正今天做夢的時候都夢到弘昭頂著仙花鬆竹做成的華蓋,乘著仙鶴,手裏抱著玉如意,騰雲駕霧。


    獨立天地,蘭雪清風,抬手明月,昂首烈日,身前人間世,身後白玉京。


    然後,飄向他的花瓣變成了數不清的蚊子……


    沒事,醒來就看見這張偉大的臉,還是安慰到了他


    連被蚊子吵醒的煩躁也都消失了。


    這是什麽人間菊花茶,降火去燥,莫不是,他在天上是一株菊花仙士?


    弘昭麵無表情,甚至有些半死不活,幽幽得像一抹鬼火:


    “兒臣睡不著,想來看看皇阿瑪醒了沒有?”


    老登,不讓我睡,我也不讓你睡。


    “你為什麽睡不著?有心事?”


    雍正還有些感動,睡不著居然第一時間就來找阿瑪求安慰,他肯定心裏有我這個阿瑪。


    一想到這點,他的心腸就軟了下來,說話也和煦了一些。


    他是不是有心事?有人欺負他了嗎?是弘時嗎?還是誰說了不好聽的?怎麽會睡不著呢?


    睡不著,所以來找阿瑪?


    瞧瞧,他離不開朕,要不朕把龍床分給他一半。


    算了,好大一個人,會把朕擠下去的。


    弘昭看到胖橘臉上露出蕩漾的迷之微笑,威嚴的氣質一下子緩和下來。


    就和看到甄玉嬈後,那股賤兮兮湊上來貼冷臉一副很便宜的模樣。


    好,果然是沒睡醒,人都傻了。


    “沒有,兒臣很困,但皇阿瑪不讓兒臣睡。”


    弘昭又打了個哈欠,雍正原本還挺精神的,但聽少年那哈欠一打,被他連累得也想打哈欠。


    他還覺得自己有些委屈,這麽大早過來就是專程來冤枉他的?


    “朕什麽時候不讓你睡了?你困就迴去睡啊。”


    哼,又不是朕叫他起來的,這也怪朕?


    困意再次上湧,在雍正的意識海裏擊掌,掌浪不斷衝擊著清醒的礁石,一點一點將它們淹沒。


    “皇阿瑪忘了,阿哥要寅時起來讀書。”


    “兒臣醒了,哪有不來給皇阿瑪請安的道理。”弘昭理直氣壯道。


    雍正算看出來了,感情他這是自己不願意早起,所以豁豁他來了,沉吟道:“這是祖宗規矩。”


    他的語速很明顯變慢了。


    弘昭毫不猶豫紮地一個打千禮:“兒臣拜見祖宗。”


    雍正睜開一條縫,又閉上,朕好困,朕想睡覺:……


    你才是朕祖宗。


    “你這潑皮混賬,又在胡說些什麽,大清早的就來煩朕,就是看不得朕舒坦是不是?”雍正罵了他一句。


    弘昭:是啊。


    他厭著張臉:“兒臣來請安,這可是一片孝心啊,皇阿瑪怎可如此冤枉兒臣。”


    雍正:有你是朕的福氣。


    “況且,皇阿瑪也說了,祖宗定的規矩,祖宗自然能改,皇阿瑪可不就是兒臣的活祖宗嗎?”


    “兒臣好困,這樣困著怎麽可能念得好書?皇阿瑪困著能批得好折子?”弘昭又打了個哈欠,聲音有些沙啞。


    那似沙啞像雀鳥飛停在夜百合上,用腹部柔軟的絨毛輕輕蹭過潔白的花瓣。


    安靜,寧和,順滑地溜進耳朵,像催眠曲的音調,聽著更困了。


    “兒臣昨日見三哥,那可憐樣兒的,眼睛都黑了一圈。”


    “看起來人都沒有精神,日日用濕帕子擦臉才能保持清醒,這不讓人睡覺的規矩豈不就是效仿[宿囚]之刑?”


    宿囚之刑:讓犯人白天不能吃飯,晚上不能睡覺。


    “胡說什麽,哪裏就不讓你們睡覺了,朕一日才睡兩個時辰,你們起碼能睡上三個時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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