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之後,在國難當頭的日子裏,一天晚上,在清華同學會聚餐,出席者有胡適、丁文江、傅斯年、翁文灝,陶孟和、任鴻雋、陳衡哲、張奚若、吳憲、蔣廷黻。席間蔣廷黻提議辦一刋物,討論中國麵臨的大問題,講一些一般人不肯說或不敢說的老實話,以盡知識分子在國難時期的責任。


    起初胡適等人因有過辦刊經驗深知不易,沒有表示讚同。所謂辦刊難,對這些人來說,是難在資金上。


    幾個月後,丁文江提出了一個“書生自掏腰包”的倡議,他說:“為了測一下我們的熱誠,不妨先來籌募辦刋物的經費。辦刋物很容易!”很快他把話鋒一轉,“但能繼續維持下去是困難的,除非我們能夠共同負責。否則,整個擔子就會落到編輯一個人的肩上。”


    在丁文江的倡議下,一共籌集了4205元的辦刋基金。胡適說,這個數字雖然少得可憐,但已足夠使得這個刋物完全獨立了。


    刋物秉持著獨立精神,籌資時不要任何黨派津貼,也不要什麽老板問津,將“獨立”二字作為刋名,目的乃希望在思想和言論上永遠保持獨立精神,標榜著“獨立之精種,自由之思想”的刋物誕生了。


    《獨立評論》於1932年5月22日在北京創刋,周刋,北平獨立評論社主辦。胡適任主編,編委會初期共11人:胡適、丁文江、蔣廷黻、傅斯年、翁文灝、任鴻雋、陳衡哲、竹垚生、吳濤嗚、周炳琳、顧湛然。後又有張奚若、陳之邁、陳岱孫、顧一樵、吳景超、周詒春等的加入,編委會擴充到20人。


    社址設在北平地安門內北月牙胡同2號。


    胡適在《獨立評論》創刋號的《引言》中指出:“我們叫這刋物做《獨立評論》,因為我們都希望永遠保持一點獨立精神。不依傍任何黨派,不迷信任何成見,用負責任的言論,來發表我們各人思考的結果,這是獨立的精神。”


    創刋號隻印了2000冊,沒有花裏胡哨的封麵,沒有鋪天蓋地的宣傳,市場反響卻比預想的要好。第二期加印至3000冊,由於供不應求,當年月發行就上升到7000冊,第2年競飆升至13000冊,這在當時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


    刊物的影響麵由大學生、公務員、知識分子而直至政府的高層決策者。


    《獨立評論》一年後覆蓋了全國40個城市,僅北平市的寄售代訂處就有30多個,許多零售點還不包括在內。半年後的《獨立評論》在經濟上完全可以自力更生,無須同人捐資支撐了。


    1933年5月21日,胡適撰文《獨立評論一周年》中說:“我們不說時髦話,不唱時髦的調子,隻要人撇開成見,看事實,因為我們深信隻有事實能給我們真理,隻有真理能使我們獨立。”


    胡適堅持的“獨立精種”有三:首先,是經濟上的獨立,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不拿別人一分錢,靠同人的捐款創刋打開局麵。其次,是聲明在刊物上發表文章沒有任何報酬,不光編委會成員撰文不取分文,外來稿同樣沒有稿酬,全都是免費供稿。最後,是大家在此刋物上,寧嗚而死,不默而生,隻為思想找一個出口。社會上在雜誌上陸續投稿的作者近300位之多,從來不愁稿荒。在這些作者中以大學教授為主,其次是大學生、專家學者、公務員、研究員。編委會中撰稿最多的是胡適,他在244期全部刋物中共發表了123篇文章。


    為了《獨立評論》,胡適每周一終日為雜誌工作,夜間寫文一般要到次日零晨。夫人江冬秀常常責怪他,巴望著雜誌早點關門大吉,免得勞神熬夜,胡適於是語重心長地對夫人說:“一星期之中,隻有這一天是我為公家做工,不為吃飯,不為名譽,隻是完全做公家的事,所以我心裏最舒服,做完之後,一上床就熟睡,你曾看見我星期一晚上睡不著的嗎?”


    可見,這《獨立評論》對胡適有多重要。


    而傅斯年如果退出《獨立評論》,這無疑是和胡適絕交。


    前麵說了,在對日態度上,傅斯年主戰,胡適在一段時間裏在某種意義上主和。從表麵看,兩個人分歧很大,所謂戰和不能兩立。


    其實這二個人之間,沒有根本上的利害衝突。因為,他們都愛這個國家,都是為這個國家好。


    而在華北問題上,胡適主要是現實出發,考慮以小損失換取時間。他認為,此時的國際形勢不利於中國,歐美都希望中國與日本之間有一個暫時緩和的時段。這也是《保全華北的重要》的重點所在。


    而傅斯年則有些偏於激情和理想,他是想寸步不讓、寸土必爭,自然不接受胡適的妥協態度。


    胡適1933年6月13日日記說:“孟真為我最近的文字(保全華北),大生氣,寫了一封信來,說他要脫離《獨立評論》。但他希望主張的不同不至於影響到私交。其實他當時不曾見我的原文,隻見了日本新聯社發出的‘摘要’,其中有一段是原文沒有的,又是最容易使人生氣的!(說‘中日親善不至於被馮玉祥破壞了的’!!——原注)”又說:“今天孟真說,他見了我的原文,他的氣平多了。”


    看來,胡適是太樂觀了,對他和傅斯年的關係,也太有信心了。其實傅斯年所以沒堅持退出《獨立評論》,是丁文江苦口婆心在中間做了很多工作。


    因為,從後來發生的一件事上,傅斯年顯然對胡適還很有氣。


    在1932年10月2日,國聯李頓調查團的調查報告書正式公布後,胡適見到國民黨政府外交部的官方譯文後,又用英文原文對勘了一遍,於10月4日寫下《一個代表世界公論的報告》一文,表示歡迎和接受。


    而傅斯年則在胡文正式刊出的一周後,發表的《國聯調查團報告書一瞥》一文。傅文表麵上是對公眾發言,實際卻是針對胡適《一個代表世界公論的報告》。


    傅文開頭便說:“國聯調查團報告書發表後,稱讚它的說它可以代表世界公論,不同情於它而不至於站在日本人的立場者,也有甚至說他是件‘含糊之傑作’(amasterpieceofambiguity)者。我以為稱它為‘含糊之傑作’未必是不公道的菲薄它,而其所以成為含糊之大作品者,也自有原故。”


    胡適認可調查書,是因為報告書的內容在兩個方麵滿足了他在對日外交中的期望。一是“九一八”事變“不能視為合法的自衛的辦法”,乃是“一種精密預備的計劃”;二是對建立“滿洲國”“最有力的兩個因子是日本軍隊的存在和日本文武官吏的活動”,即認為是這兩個因子促成了偽“滿洲國”的成立。


    後來他解釋這兩點時,還是強調國聯報告書不承認“滿洲國”這個基本底線。而報告書的另一貢獻乃是指出了日本蓄意使用武力。


    。


    在胡適看來,李頓調查團報告書之所以體現了“世界正誼的最大勝利”,是因為表決者中不乏袒護日本的人,卻是全票通過。而這樣一來,如果日本違背了國聯的報告,就“是與世界正誼的作戰”。


    他說,這是由於西洋國家經過長期的法治訓練,建立了“公斷人”的信仰。隻有負世界重望的“公斷人”的報告可以統一世界的是非,矯正世界輿論的錯誤,報告書的最大功用在此。而沒有報告書就沒有了可依據的是非標準。報告書給了國聯一個最可信任的事實的基礎與解決的原則。


    胡適注重和謀求的是道義以及道義上的支持,而在他看來,報告書已經從道義上向全世界證明了日軍侵略東北的非正義。有此道義基礎,才能考慮下一步收迴領土的問題。


    而傅斯年則不滿意報告書中批評中國的內容,如“以為中國之不上軌道是世界的患害,而為此滿洲事件之一個主因”。因為這個說法正是日軍侵略東北和中國的理由之一。傅斯年也不滿報告書中限製中國在東北的主權之行使,以及給予日本人在東北的治外法權。“國聯給日本一切利益,以求換得一個獨立名義之取消,並完全超過日本民政黨內閣所要求五條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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