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一層薄紗,悄然漫過茜紗窗欞,給這方天地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詩意。鎏金纏枝鏡,也在這霧氣的侵染下,蒙了層薄薄的水汽,似是歲月不經意間留下的吻痕。


    李雲軒靜靜地坐在聞心蘭的妝台前,手中的犀角梳泛著溫潤的光澤。他的眼神,溫柔而專注,輕輕挑起一縷青絲,緩緩梳理。那動作,仿佛不是在梳理頭發,而是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


    就在這時,一縷異樣的顏色闖入他的視線,一根銀白的發絲,悄然纏在聞心蘭的青絲間。李雲軒的手微微一滯,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那根白發,像是一個突兀的闖入者,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那是他昨夜守在她榻邊時落下的。昨夜,他靜靜地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安然入睡。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的臉上,如一層銀霜。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心中滿是柔情與眷戀。或許是在那不經意的瞬間,一根白發悄然飄落,纏在了她的青絲間。


    李雲軒不動聲色地撚斷白發,手指輕彈,那根白發便飄入了炭盆。火苗輕輕一跳,白發瞬間化作了轉瞬即逝的星火,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它從未存在過,如同他心中那些不能言說的秘密。


    晨光透過窗欞,灑在鎏金纏枝鏡上,映出一室柔和的光暈。李雲軒身著一襲玄色長袍,靜靜立在鏡前,專注於手中調黛之事。


    他麵前的案幾上,瑪瑙缽中盛著孔雀石碎末,隨著研磨的動作,發出簌簌輕響,那聲音在靜謐的室內迴蕩。昨夜精心采集的曇花露,被緩緩倒入缽中,與孔雀石碎末交融在一起,逐漸攪成濃稠的墨綠色的膏體。


    李雲軒腕間的佛珠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那串佛珠質地溫潤,每一顆都散發著淡淡的檀木香氣。而第三顆檀木珠上,刻著極小的“蘭”字,字體娟秀,正是聞心蘭當年在佛堂遺落的念珠。他時常戴著這串佛珠,仿佛這樣便能離她更近一些。


    此時,聞心蘭赤足踏過柔軟的波斯毯,悄無聲息地走進房間。她抬眸,正撞見李雲軒蘸著黛膏試色的一幕。隻見他玄色廣袖滑落半截,小臂上猙獰的灼痕赫然入目。那是三日前,他在熔煉孔雀石時,飛濺的星火留下的印記。每一道灼痕,都像是他對她深情的烙印。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的深藍色粉黛上,“這黛色好生怪異。”聞心蘭輕聲說道,她的指尖剛觸到妝奩,便被李雲軒迅速擒住手腕。他的掌心滾燙,仿佛帶著熾熱的情感,驚得她下意識縮手。羊脂玉鐲磕在妝台上,發出一聲清越的哀鳴,仿佛在訴說著什麽。


    暖閣內,氣氛本是旖旎,鎏金香爐中嫋嫋升騰的青煙,似是為這一方天地添了幾分繾綣。然而,變故卻在瞬間發生。


    銅鏡裏,映出李雲軒驟然陰沉的臉色,那神情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陰霾,瞬間驅散了一室的溫柔。他望著墨晚風贈她的眉黛,心中燃起怒火,他的眼眸中,怒火與妒意交織,如同兩團熾熱的火焰在燃燒。未等聞心蘭反應過來,他已猛地伸手,狠狠掀翻了整匣黛粉。


    “嘩啦”一聲巨響,黛中的煙塵如同驚起的雲霧,彌漫在空氣中。聞心蘭下意識地捂住口鼻,在這朦朧的煙塵中,她瞥見了匣底暗格裏的半截斷筆。筆杆上,刻著“晚風贈”的朱砂小楷,字跡娟秀而熟悉,正是她夢裏常出現的字跡。


    那一刻,聞心蘭隻覺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種莫名的慌亂湧上心頭。她的思緒瞬間被拉迴到那些模糊卻又刻骨銘心的夢境中,那個總是在夢裏出現的“晚風”,究竟是誰?為何他會送自己這樣一支斷筆?無數的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


    “這是西域進貢的次品,還是燒了為好。”李雲軒的聲音陡然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臉上掛著一抹冰冷的笑容,那笑容卻未達眼底,透著絲絲寒意。說著,他隨意地往炭盆潑了盞冷茶,“嘶啦”一聲,青煙裹著焦糊味竄上房梁,仿佛是對這塵世的一聲歎息。


    聞心蘭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雜陳。她不明白,李雲軒為何會突然如此暴怒,更不明白這半截斷筆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而此時的李雲軒,背在身後的左手卻緊緊攥著塊碎瓷片,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鮮血順著指縫緩緩滲進孔雀石粉末,在波斯毯上洇出一朵朵暗紅花紋,宛如一朵朵盛開的彼岸花,帶著絲絲的淒美與哀傷。


    他的心中,此刻正被嫉妒與痛苦填滿。他深愛著聞心蘭,害怕有一天她會再次想起墨晚風,這使他感到無比的恐懼與憤怒。他害怕失去聞心蘭,更害怕她會想起他。


    李雲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心中滿是懊悔與憐惜:“抱歉蘭兒,讓你受驚了。”他緩緩靠近,修長的手指輕輕覆上聞心蘭的眼眸,聲音低沉而溫柔:“閉眼,蘭兒。我為你畫眉。”他的溫熱唿吸,如羽毛般輕輕撲在她的耳後,帶著絲絲癢意。


    聞心蘭順從地閉上雙眼,長長的睫羽如同蝶翼,輕輕掃過他掌心。在這溫柔的觸碰中,傳遞著別樣的情愫。


    李雲軒就著這個姿勢,微微側身,蘸取了黛粉。筆尖懸在她的眉骨半寸之上,似有若無的距離,讓人心跳加速。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神秘,緩緩說道:“西域商人說,這黛要混著畫眉人的心頭血……”


    聞心蘭驀地睜眼,清澈的眼眸中滿是驚訝與疑惑。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便正撞見李雲軒用金簪刺破了自己的指尖。一滴殷紅的血珠,如同一顆墜落的紅寶石,墜入黛盒的刹那,炭盆裏未燃盡的孔雀石突然爆出幽藍的火焰。那火焰,跳躍著,映得他眼底的欲色無所遁形。


    “王爺這是下蠱?”聞心蘭笑著仰頭,眼中帶著一絲調侃與嬌嗔。她的唇峰,不經意間擦過他執筆的手,如羽毛輕拂,撩動著他的心弦。


    李雲軒喉結滾動,心中的情感如潮水般翻湧。他突然將聞心蘭困在妝台與自己的臂彎之間,眼神熾熱而堅定。染血的黛筆,在她的鎖骨上緩緩遊走,留下一道若有若無的痕跡,似是在勾勒一幅絕世的畫卷。


    “是下聘。”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他望著聞心蘭,眼中滿是深情與渴望,“蘭兒,我要以這心頭血為聘,許你一生一世的承諾。”


    聞心蘭的心,在這一刻被深深觸動。望著眼前這個為她癡狂的男子,心中滿是感動。暖閣內,時光仿佛在此刻靜止,隻留下兩顆彼此靠近的心,在這黛筆與血珠的見證下,許下了永恆的誓言。


    午後,日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屋內投下斑駁的光影。聞心蘭坐在妝台前,纖細的手指隨意撥弄著案上的妝飾。突然,手腕輕輕一動,那隻瑩潤的羊脂玉鐲撞翻了螺鈿妝奩,發出清脆的聲響。


    隨著妝奩的翻倒,底層半幅泛黃的畫稿露了出來。聞心蘭微微一怔,下意識地伸手將畫稿拿起。當看清畫中內容時,她的眼眸瞬間睜大,唿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畫中人身著煙紫襦裙,身姿婀娜,額間正是那遠山眉樣,眉眼間的神韻,分明與她如出一轍。而落款處,一個“墨”字卻被朱砂重重劃去,那一道道劃痕,仿佛是刻在人心上的傷痕,透著無盡的決絕與痛苦。


    就在聞心蘭滿心疑惑之時,一旁的李雲軒臉色驟變。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與憤怒,緊接著,猛地伸手打翻了身旁的銅盆。“嘩啦”一聲,溫水四溢,瞬間浸透了滿地的畫稿。


    水漬灑落在的胸口,李雲軒濕透的中衣緊緊貼在胸膛上,心口處那猙獰的疤痕猝然暴露,觸目驚心。正是那日李雲煙逼他剜下心頭血留下的疤。


    “這畫被水弄濕了,扔了吧。”李雲軒強扯出一抹笑容,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一邊說著,一邊撕下自己濕漉漉的袖擺,動作輕柔地用那截布料裹住聞心蘭的赤足,“明日給蘭兒尋南海鮫綃做襪可好?”他試圖用輕鬆的語氣打破這壓抑的氛圍,可那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聞心蘭卻恍若未聞,她的心思全被那幅畫和李雲軒的異常反應占據。窗外,驚雀掠過琉璃瓦,發出短促的鳴叫,打破了短暫的寂靜。聞心蘭一臉疑惑:“王爺你……”


    聞心蘭望向鏡中自己,隻見眉心血黛竟漸漸凝成朱砂痣,那顏色,紅得奪目,恰似一顆跳動的心髒。


    李雲軒深情地看著聞心蘭,望著她嬌美的麵容和她眉心處那抹豔麗的朱砂,他的眼神變得熾熱而瘋狂。他突然按住聞心蘭的後頸,深深地吻了上去,將未盡的曖昧氣息渡進她咽喉。這一吻,帶著無盡的占有欲與深情,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生命。


    妝台下的炭盆劈啪炸響,焚毀的孔雀石騰起嫋嫋青煙。在這朦朧的煙霧中,聞心蘭恍惚望見鏡中出現少年執黛畫眉的殘影。那殘影如夢似幻,卻又如此真實,仿佛在訴說著一段被塵封的愛戀。而此刻的他們,在這愛恨交織的漩渦中,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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