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驟雨如瀑,肆意地拍打著這靜謐的小院。雨滴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濺起層層水花,仿佛是天地間奏響的一曲悲愴樂章。


    簷角的燈籠在風雨中搖搖欲墜,昏黃的光暈在雨幕中愈發微弱,最終,被那無情的雨撲滅,黑暗瞬間吞噬了整個世界。


    李雲軒靜靜地摟著昏睡中的聞心蘭,他的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愧疚、悔恨、心疼交織在一起,令他的心仿佛被千萬根針紮著。


    她發間的那隻玉蜻蜓,不知何時已碎在枕畔,原本瑩潤剔透的玉身,此刻已布滿裂紋,顯得那般脆弱。那翅尖,染著他的血與那抹刺目的落紅,此刻,竟交織纏繞在一起。


    “對不起,蘭兒……”李雲軒的聲音沙啞。清醒過後的李雲軒帶著無盡的愧疚與悔恨。


    第二日清晨,柔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屋內,卻驅不散那彌漫的寒意。聞心蘭悠悠轉醒,隻覺腦袋像是被重錘猛擊,疼得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目光觸及陌生的一切,恐懼瞬間如潮水般將她淹沒。這裏,並不是她滿心期許、精心布置的婚房,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房間布置得極為雅致,古色古香的桌椅,精致的屏風,可不知為何,卻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氣息。


    聞心蘭緊緊揪住被角,努力迴想昨夜發生的事。記憶如破碎的拚圖,一片片在她腦海中閃現。她記得自己被人強行擄走,掙紮間,一塊帶著刺鼻氣味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緊接著,她便失去了意識。之後,有人給她灌了藥,再然後……她做了個夢,夢裏,她與墨晚風舉行了盛大的婚禮,終於如願以償地步入了洞房。


    可如今,眼前陌生的一切,讓她明白,那或許並非夢境。想到昨晚朦朧間看到的模糊人影,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墜入了無盡的冰窖。“不!不會的!”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在這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淒厲。


    “不…”聞心蘭的聲音顫抖,帶著無盡的絕望與難以置信,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的哀鳴。她的素手微微顫抖,緩緩拂開淩亂的衾被,動作遲緩而又機械,仿佛每一個動作都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昨夜的種種,如同噩夢般糾纏著她,讓她此刻的意識仍有些混沌不清。可當她的目光觸及月白中衣領口處時,瞳孔猛地一縮,唿吸也瞬間急促起來。原本穿戴整齊的外衫,此刻散落在床邊,像是命運無情的嘲弄。


    她下意識地抬手捂住領口,可那頸間若隱若現的紅痕,卻像是一道無法抹去的恥辱印記,深深刺痛著她的雙眼。她的腳步虛浮,踉蹌著走向屋內的菱花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難忍。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梳妝台前,雙手顫抖著扯開衣襟,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鎖骨間。那裏,本該有著一顆鮮豔的守宮砂,那是兒時墨晚風親手為她點上的。


    然而,此刻,守宮砂早已沒了蹤跡,光滑的肌膚上,隻剩下頸間那抹紅痕。聞心蘭的雙眼瞬間失去了焦距,她的手無力地垂落。


    站在鏡前,她望著鏡中那個麵色蒼白、眼神空洞的自己,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那頸間的紅痕,在晨光的映照下愈發刺眼,像極了墨晚風殿試前夜,用朱砂筆在她掌心畫下的相思豆。


    那時的他們,愛意正濃,墨晚風握著她的手,眉眼間滿是溫柔與深情,輕輕在她掌心畫上一顆紅豆,許下了一生的諾言。“蘭兒,待我殿試歸來,定風風光光娶你過門。”他的聲音,仿佛還在她耳邊迴響,可如今,一切都已麵目全非。


    聞心蘭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她的哭聲在這房間裏迴蕩,滿是絕望與悲戚。


    聞心蘭的手指輕輕撫上頸間的紅痕,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鏡麵上,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的心,像是被千萬根針紮著,疼得她幾乎無法唿吸。


    “不——”她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一聲淒厲的嘶吼驟然在房間裏炸開,那聲音裏裹挾著無盡的痛苦與絕望,仿佛要將這壓抑的空間撕裂。聞心蘭杏目圓睜,眸中滿是血絲,她猛地抬手,將眼前的菱花鏡狠狠砸向地麵。隻聽“嘩啦”一聲脆響,鏡子瞬間粉身碎骨,尖銳的碎片四散飛濺,恰似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緊接著,她像是發了瘋一般,在屋內橫衝直撞,但凡觸手可及之物,都被她一股腦兒地掃落在地。花瓶、擺件、書畫,在她的瘋狂之下紛紛遭殃,屋內一片狼藉,混亂不堪。


    那隻精致的瓷枕,在混亂中也未能幸免,從床榻上滾落而下,“啪”的一聲,摔成了八十片。每一片碎瓷,都像是一把利刃,劃開了聞心蘭記憶的閘門,那些曾經美好的過往,此刻卻成了最鋒利的傷人利器。


    聞心蘭仿若未覺,赤著雙足,不顧一切地踩上那滿地的碎瓷。尖銳的瓷片輕易地刺進她嬌嫩的足底,鮮血瞬間湧出,在冰冷的地麵上綻出一朵朵淒厲的殘梅。她卻渾然不顧,跌跌撞撞地朝著房門奔去,那決絕的姿態,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就在她拉開房門的瞬間,與匆匆趕來的李雲軒撞了個滿懷。李雲軒聽到屋內傳來的陣陣聲響,心中一緊,馬不停蹄地奔到此處。此刻,看著眼前淩亂不堪的房間,再瞧瞧聞心蘭那滿是鮮血的腳底,心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蘭兒……”李雲軒嘴唇微顫,輕聲喚道,聲音裏滿是疼惜。


    聞心蘭一臉錯愕,抬眸望向李雲軒,眼中的震驚瞬間被無盡的恨意所取代。“是你?”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李雲軒被聞心蘭這飽含恨意的目光刺得心中一痛,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視線。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昨晚的人是你?”聞心蘭步步緊逼,死死地瞪著李雲軒,那眼神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李雲軒沉默片刻,終是艱難地點了點頭。“對不起蘭兒……我已派人到聞府送聘,蘭兒我會對你負責到底,將你風風光光地娶進九王府。”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悔恨與愧疚,試圖安撫聞心蘭。


    然而,聞心蘭卻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話。“負責?”她怒極反笑,笑聲中卻滿是悲涼。在她心中,李雲軒的這番話,不過是對她的又一次羞辱。她與墨晚風情根深種,卻被李雲軒強行破壞,這份仇恨,怕是再難化解。


    “九王爺真是好手段!竟用如此卑鄙齷齪的手段逼我就範!”聞心蘭怒目圓睜,眼中仿佛淬了毒,每一個字都裹挾著熊熊怒火,惡狠狠地射向李雲軒。此刻的她,周身散發著一種決絕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李雲軒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臉上滿是焦急與無奈。“蘭兒你聽我解釋,我也不知為何你會出現在我的房間……我”他的話語急切而慌亂,試圖抓住這最後一絲解釋的機會,可話還沒說完,便被聞心蘭憤怒地打斷。


    “你我之間就此恩斷義絕!”聞心蘭的聲音尖銳而淒厲,在這空曠的王府庭院中迴蕩。兒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那時的李雲軒,於她而言,就像一位溫柔可靠的兄長,對她關懷備至,疼愛有加。可如今,他卻為了一己私欲,使出這般卑鄙無恥的手段,將她的生活徹底攪亂,將她的愛情與幸福無情碾碎。她的眼眸中,除了滿滿的怨毒,便是深深的絕望,那是對曾經信任的崩塌。


    話音剛落,她猛地轉身,發絲在風中肆意飛舞,像是她此刻混亂不堪的情緒。她頭也不迴地朝著王府大門衝去,腳步踉蹌卻又無比堅定。


    李雲軒見狀,心中一揪,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來人!快去把街道清空!”他大聲下令,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深知,此刻聞心蘭的模樣狼狽至極,他絕不能讓旁人看到她這般淒慘的樣子,這是他最後的一絲守護,哪怕這份守護,在聞心蘭眼中已一文不值。


    仿佛是上天也感受到了聞心蘭的悲戚,刹那間,天空烏雲密布,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砸落在地麵上,濺起層層水花。街道上的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打得措手不及,紛紛匆忙趕迴家中。


    很快,街道上便隻剩下聞心蘭一人,在這磅礴大雨中孤獨地行走著。她赤著雙足,碎瓷片深深地紮進足底,可她卻渾然不覺。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與她的淚水混為一體,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足底的鮮血順著雨水不斷流淌,在地麵上暈染開來,將她走過的地方,染成一攤攤觸目驚心的血水。她的身影在雨中顯得那麽渺小,那麽無助,仿佛被整個世界所拋棄。


    傾盆大雨依舊肆虐,雨滴砸在地麵,濺起的水花好似破碎的夢境。聞心蘭腳步踉蹌,在雨中仿若隨時會被風雨卷走。李雲軒心急如焚,追在她身後,試圖攔住她。


    “蘭兒,你別這樣,先迴府,別淋壞了身子。”李雲軒邊跑邊喊,聲音被風雨扯得支離破碎。


    聞心蘭猛地頓住腳步,緩緩轉身。她發絲淩亂,雨水順著麵龐不斷滑落,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弱的身形。看著眼前這個曾如兄長般親切,如今卻讓她痛徹心扉的男人,積攢在心底的怨憤與絕望瞬間到達頂點。


    “啪——”一聲脆響,在風雨的喧囂中格外突兀。聞心蘭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扇了李雲軒一個耳光。這一巴掌,帶著她對過往背叛的憤怒,對命運捉弄的不甘。她的手掌因用力而微微泛紅,指印在李雲軒臉上迅速浮現。


    李雲軒被這一巴掌打得偏過頭去,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卻遠不及心中的刺痛。他緩緩轉過頭,望著聞心蘭,眼中滿是痛苦與無奈。


    “滾!從今往後,我與你再無瓜葛。”聞心蘭聲音顫抖,帶著哭腔,雨水混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轉身再次踏入那片風雨之中,隻留下李雲軒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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