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聞心蘭便收到了李雲軒的邀約,邀她前往太液池畫舫一敘。彼時,她正對著銅鏡輕挽雲鬢,指尖摩挲著簪子,眸光微閃,終是應下。


    待酉時,她身著月白羅裙,踏入畫舫。隻見李雲軒已立於船頭,玄色蟒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太液池波光粼粼,泛著粼粼金光。柔和的夕暉傾灑而下,太液池水麵波光粼粼,似萬千細碎的金箔在閃爍。


    聞心蘭身著一襲月白羅裙,身姿輕盈,緩步走過畫舫那青檀木地板,羅裙微微拂動,仿若流雲曳地。


    船頭之處,李雲軒負手而立,玄色蟒袍在晚風中獵獵作響。蟒袍廣袖揚起間,腰間玉帶上所係的銀絲香囊映入聞心蘭的眼簾。那香囊,正是去歲重陽之時,她未曾多想、隨手贈與他的茱萸囊。


    聞心蘭的腳步不自覺頓住,目光凝在那香囊上,心中泛起絲絲漣漪。而李雲軒似有所感,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與聞心蘭交匯。


    四目相對間,往昔的記憶如潮水般翻湧,那茱萸的淡淡香氣,仿佛也在這晚風中縈繞不散……


    太液池畔,水色瀲灩。聞心蘭身著那襲月白羅裙,身姿曼妙,她蓮步輕移,指尖不經意間掠過畫舫的雕花欄杆,動作輕柔,卻驚起了兩隻正在汲水的翠鳥,鳥兒撲棱著翅膀,啼叫著飛向遠方。


    她微微抬眸,眼波流轉間,望向船頭那身著玄色蟒袍的男子,朱唇輕啟,語帶輕笑:“王爺今日倒是清閑。”


    李雲軒負手而立,身姿挺拔,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偷得浮生半日閑。”他邊說,邊將桌上的琉璃盞輕輕推了過來,盞中盛著的梅子釀,清香四溢,混著荷風縈繞在鼻尖,令人心醉。


    他微微挑眉,目光溫和而又帶著一絲期待,看向聞心蘭,“聞姑娘可願與本王對弈一局?”


    聞心蘭眸光微動,看著眼前的琉璃盞,又迎上李雲軒的目光,唇角輕揚,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王爺既有此雅興,臣女自當奉陪。”說罷,蓮步輕移,款步走到桌前,素手輕輕捋了捋鬢邊的碎發,緩緩坐下。


    夕陽的餘暉灑在畫舫上,為二人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棋局將開,氣氛也在這太液池的波光中,變得愈發微妙起來。


    畫舫之中,氣氛靜謐而又帶著幾分緊張。雲母棋盤上,黑白棋子星羅密布,仿佛是一場無聲的戰場。


    聞心蘭手執白子,眸光沉靜,指尖輕輕叩著棋子,紅唇微啟:“王爺這棋路,倒與八年前林中野獵時一般霸道。”話語間,似有淡淡的調侃,又夾雜著一絲對往昔的追憶。


    李雲軒神色從容,修長的手指夾起一枚黑玉棋子,“嗒”地一聲落定,精準地截斷了白子的去路。他抬眸,目光與聞心蘭相對,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聞姑娘的棋風,卻比八年前更添三分縝密。”


    聞心蘭聞言,微微一愣,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八年前在樹屋下的場景,那時的她也同現在一般與他對弈,如今再看,歲月的確改變了許多。她輕輕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情緒,再次落子,動作優雅而堅定。


    李雲軒看著她落子的動作,思緒也飄迴到了那些過往的時光。眼前的她,多了幾分成熟與內斂,每一步棋都透著深思熟慮。


    棋子在棋盤上不斷落下,二人的對弈仍在繼續,而那些被時光塵封的迴憶,也在這一來一往的落子間,漸漸清晰……


    二人正沉浸在棋局的你來我往中,忽然,畫舫猛地被一條肥碩的錦鯉重重撞了一下,船身微微晃動。聞心蘭手中剛要落下的白子瞬間失去平衡,滴溜溜地滾入了船邊的蓮葉間,消失不見。


    聞心蘭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輕唿一聲。李雲軒反應迅速,未等她有所動作,便已展袖探身去撈那枚白子。動作間,玄色的蟒袍袖口不慎浸入水中,瞬間浸透了半幅。


    李雲軒不以為意,收迴手時,白子未尋到,指尖卻拈著一朵嬌嫩的粉荷。他直起身,微微甩了甩袖口的水珠,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目光溫和地看向聞心蘭,柔聲道:“棋子既失,以花為籌如何?”


    聞心蘭抬眸,目光與他交匯,看著他手中那朵粉荷,還有那被水浸濕的袖口。她輕抿唇角,眼波流轉,微微點頭:“王爺既有此提議,自是有趣,臣女便依了。”說罷,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此時,微風輕拂,太液池上泛起層層漣漪,那朵粉荷在李雲軒的指尖輕輕顫動,似也在為這別樣的對弈增添一抹別樣的風情。


    柔和的斜陽傾灑在畫舫之上,為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聞心蘭專注於棋局,不經意間,鬢間的玉簪被斜陽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邊,在青絲間閃爍著微光。


    她眸光清冷,看著棋盤上的局勢,紅唇輕啟,似有所指地說道:“王爺可知‘觀棋不語真君子’?”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玩味。


    李雲軒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慌不忙地迴應道:“本王隻知‘落子無悔大丈夫’。”說罷,他忽然湊近,動作輕柔而又帶著幾分隨性,將手中的荷花苞別在了她的耳後。


    那荷苞帶著絲絲涼意,還有淡淡的荷香縈繞在鼻尖,聞心蘭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終究沒有動作。突如其來的的靠近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李雲軒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耳尖,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輕聲問道:“聞姑娘這局棋,可要悔步?”


    聞心蘭抬眸,迎上他那帶著戲謔與探究的目光,忽然又想到八年前他也曾這般調侃她。心中湧起一陣慌亂,麵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她輕咬下唇,強裝鎮定地迴道:“臣女落子,豈有悔棋之理。”


    畫舫之上,氣氛在這一問一答間,變得愈發微妙,太液池的水波輕拍著船身,似也在為這別樣的氛圍伴奏。


    隨著棋局的推進,天色漸晚,輕柔的晚風悠悠掠過太液池的水麵,帶起層層漣漪,也將濃鬱的荷香送入畫舫之中。這荷香縈繞在聞心蘭身側,不知不覺間,染透了她袖口處用銀線精心繡就的蘭草紋。


    聞心蘭的心思卻仍在棋局與剛剛那曖昧的互動上,有些恍惚。而李雲軒則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目光偶爾落在她耳後的荷苞上。


    畫舫緩緩前行,不知不覺間駛入了一片蘆葦蕩。船行之處,蘆葦輕搖。驀地,一群白鷺受了驚,撲棱著翅膀騰空而起,如紛飛的雪片般四散開來。


    白鷺紛飛的瞬間,聞心蘭下意識地偏頭,那頰邊因先前的互動有些變得薄紅,也恰好被這如雪片般的白鷺遮掩,倏忽即逝。她低垂著眼簾,像是思索著什麽。


    李雲軒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唇角的笑意更濃,卻未再言語,隻是靜靜看著眼前這如詩如畫的景象,以及身旁這位令他心動的女子。畫舫在蘆葦蕩中緩緩穿行,四周除了水波聲、蘆葦聲,還有偶爾傳來的白鷺鳴叫,靜謐而又美好。


    不知不覺,戌時已至,天色愈發暗沉下來。不知何時,細密的細雨如絲般斜斜地飄飛進畫舫,輕柔地打在船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聞心蘭被這細雨打斷了思緒,微微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袖。一旁的李雲軒將這細微的動作看在眼裏,眸光微閃,未作多言,抬手便解下身上那件華麗的雀金裘,動作輕柔地披在了她的肩頭。


    那雀金裘觸手溫暖,帶著淡淡的沉水香,更混著他指尖沾染的鬆墨氣息,縈繞在聞心蘭鼻尖。聞心蘭身子一僵,抬眸,目光與李雲軒交匯,卻在他眼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柔。


    “聞姑娘可要添盞熱茶?”李雲軒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李雲軒正要吩咐侍從準備熱茶,卻見聞心蘭輕輕攏緊身上的雀金裘,緩緩起身,目光望向畫舫外如絲的細雨,輕聲說道:“不必。這雨來得急,怕是要漲水了。”她的聲音輕柔,卻透著一絲擔憂。


    李雲軒微微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細密的雨幕已經將太液池籠罩,原本平靜的水麵泛起層層漣漪。他點了點頭,剛要開口,卻被竹簾外傳來的一陣更夫的梆子聲打斷。


    那梆子聲“篤篤”作響,混著雨打荷葉清脆的聲音,在這靜謐的雨夜中顯得格外清晰。聞心蘭聽到這聲音,身子微微一僵,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年的場景。


    那時,也是這樣擁擠的氛圍,他們三人一同擠在茶樓裏躲避突如其來的大雨。茶樓內人聲鼎沸,嘈雜中卻隱隱傳來民間小調的旋律。而如今,這雨幕中的聲音,竟與當年如此相似。


    聞心蘭的眸光中閃過一絲悵惘,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在迴憶,又似是在感慨。李雲軒靜靜地看著她,將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中也泛起一陣漣漪。


    “蘭兒……”李雲軒剛要開口,卻又頓住,不知該說些什麽。聞心蘭似是迴過神來,微微轉身,目光與他相對,輕輕搖了搖頭,似是要搖去那些迴憶,“王爺,我們……迴去吧。”說罷,她的目光又落向畫舫外的雨幕,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已至亥時,細密的雨絲終於停歇。太液池的水麵上,泛起的漣漪也漸漸平息。畫舫緩緩靠岸,船身與岸邊相觸的瞬間,濺起了細碎的水花,在夜色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聞心蘭裹著李雲軒的雀金裘,輕輕抬腳踏上青石階。她的動作優雅而緩慢,似是還沉浸在方才的思緒中。待站穩後,她下意識地迴首望去,目光落在那艘尚未駛離的畫舫上。


    隻見李雲軒仍靜靜地立在船頭,身姿挺拔,一襲玄色蟒袍在夜色中顯得愈發深沉,他的身影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難以分辨。唯有腰間那枚她親手所贈的茱萸香囊,銀絲在月光下泛著微微的光,如同一顆明亮的星,在黑暗中閃爍著,成為了他身上最顯眼的存在。


    聞心蘭的目光緊緊地鎖住那枚香囊,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晚風輕輕拂過,撩起她鬢間的發絲,也吹動了她身上的雀金裘。她就這樣靜靜地站著,與船頭的李雲軒對視著,彼此間隔著一段距離。她望著李雲軒,像是凝望著故人一般。片刻後聞心蘭輕輕轉身,邁出步子,沿著青石階緩緩走去。


    聞心蘭已行至馬車旁,卻又停下腳步,微微側身,轉頭看向仍立在畫舫船頭的李雲軒,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披著的那件雀金裘上,輕聲開口:“王爺的裘衣……”話語未盡,卻已將疑問清晰地傳達。


    李雲軒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中帶著幾分溫柔與隨意,開口道:“暫存聞府罷。”說罷,他忽然抬手,將手中的青玉棋盒朝著聞心蘭擲來。那棋盒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地落入聞心蘭懷中。


    聞心蘭下意識地抱緊棋盒,聽到李雲軒清朗的聲音再次傳來:“待梅子酒熟時,再討姑娘一局殘棋。”那聲音在夜色中迴蕩,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聞心蘭抬眸,看向李雲軒,隻見他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在月光下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她微微點頭,應道:“好,臣女靜候王爺。”說罷,她抱著棋盒,轉身踏上馬車。


    待坐定後,她輕輕打開青玉棋盒,想要再看一看那黑白棋子。當她的指尖觸碰到白子時,卻意外地感覺到一陣溫熱。她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原來這白子早已被他的掌心焐得暖了。


    夜色如水,彌漫在太液池畔。李雲軒靜靜地立在畫舫船頭,目送著載著聞心蘭的馬車漸行漸遠。那馬車的車輪緩緩轉動,碾過石板路,發出輕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


    李雲軒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馬車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夜色的盡頭。李雲軒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嘴角邊忍不住掛起了一抹笑意。他微微收迴視線,低頭間,瞥見腰間那枚銀絲閃爍的茱萸香囊,腦海中浮現出聞心蘭在畫舫上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的溫婉模樣。晚風吹來,輕輕拂動他的衣擺,他卻渾然不覺,依舊沉浸在方才的迴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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