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心蘭外出歸來時,丫鬟春桃慌慌張張跑進屋:“小姐不好了!老爺發現您最近天天往外跑,正在書房摔茶杯呢!”


    聞心蘭正往頭上插新買的蝴蝶簪子,手一抖戳到頭皮:“哎喲!爹、爹怎麽知道的?”


    “廚房張媽說看見您翻後牆,老爺剛才查了門房出入冊子。“春桃急得跺腳,“您快把這對珍珠耳環摘了,上次老爺就說戴這個太招搖。”


    聞心蘭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手心全是汗。她磨磨蹭蹭走到書房門口,聽見裏頭“砰“地一聲,是硯台砸在門板上的動靜。


    聞言君端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聞心蘭低垂著頭,局促不安地站在他麵前,雙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跪下!“聞言君拍著紅木書桌,“這個月你逃了三次女紅課,昨日竟敢假裝頭疼不去祠堂上香!“戒尺敲得震天響,“說!是不是又跟對麵墨家小子鬼混?”


    聞心蘭身子一顫,囁嚅著:“父親,女兒……”


    “女兒知錯了...“聞心蘭盯著青磚縫,“就、就去市集買了點胭脂...“話沒說完,戒尺“啪“地抽在桌角。


    “住口!”聞言君怒目圓睜,“你整日就知道貪玩,把心思都放在那些無用之事上,成何體統?我讓你學女紅,你卻總是敷衍了事,這就是你身為女子該有的樣子?”


    聞心蘭眼眶泛紅,小聲辯解:“父親,女兒隻是偶爾貪玩了些,女紅也一直在學,隻是……隻是有時覺得枯燥。”


    “枯燥?”聞父冷笑一聲,“你不好好學女紅,將來如何相夫教子?你看看你,整日東遊西逛,若傳出去,別人會如何說我聞家的家教?”


    “從今日起禁足十天!把《女誡》抄二十遍!“聞父甩過來一疊宣紙,“再敢翻牆,我就打斷那小子的腿!”


    聞心蘭咬了咬嘴唇,心中委屈極了,卻又不敢反駁。


    “行了,退下吧”


    聞心蘭無奈,隻得拂了拂身,轉身慢慢走出書房,淚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聞心蘭抱著筆墨迴房時,裙角沾了方才打翻的茶水。春桃邊給她揉膝蓋邊歎氣:“您明日可別再偷溜出去了。“


    當戌時的梆子聲在夜色中悠悠落下,宣告著夜晚的深入,聞心蘭正坐在窗前,借著微弱的燭光,專心致誌地繡著絹帕。然而,或許是心不在焉,又或許是技藝還不夠嫻熟,她的繡花針已經戳破了第七塊絹帕。


    她微微皺著眉頭,盯著帕上那歪扭的並蒂蓮,心中滿是懊惱。就在這時,寂靜的夜裏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像是碎石子叩響窗欞的聲音。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向窗外望去。


    隻見墨晚風正倒懸在簷角,身姿矯健而輕盈。他的墨發在夜風中微微飄動,月光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輝。他手中的《夜航船》卷成了筒狀,而筒口處,一隻草編的促織正緩緩鑽了出來。那促織栩栩如生,須子竟是用曬幹的益母草莖製成,透著一股別樣的精巧。


    聞心蘭看到這一幕,原本懊惱的神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喜與好奇。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微微上揚,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輕輕打開窗戶,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那模樣如同一個發現了新奇玩具的孩童,充滿了純真與可愛。


    墨晚風看著她的反應,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輕輕晃動手中的紙筒,那隻草編促織也跟著動了起來,仿佛活了一般。


    墨晚風倒懸在簷角,笑眼彎彎地看向聞心蘭,開口問道:“《女誡》第三卷可抄完了?”說罷,他將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桂花凍從窗縫小心翼翼地塞入。聞心蘭接過,發現紙包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注釋,仔細一看,上麵寫著:“蓮葉皴法當效李唐,鴛鴦喙部宜參徐黃。”


    聞心蘭微微皺眉,正要嗔怪墨晚風這般打趣自己,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動靜。她抬眼望去,隻見李雲軒的佩劍挑著一盞走馬燈躍上了西牆。那走馬燈製作精巧,燈屏上繪著縮小版的《清明上河圖》,色彩鮮豔,人物栩栩如生。更奇妙的是,那轉軸竟是用藥碾子改裝而成的,隨著劍穗的輕輕旋動,畫中的汴河仿佛活了過來,行人、船隻都好似有了生命般動起來。


    李雲軒站在西牆上,身姿挺拔,月光灑在他身上,為他添了幾分英氣。他指尖輕彈,一顆鬆子糖朝著聞心蘭飛來。聞心蘭忙伸手接住,發現糖紙上寫著蠅頭小楷,錄著半闕《鵲橋仙》。那墨色裏混了金瘡藥粉,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微紅,顯得格外特別。


    聞心蘭被禁足的第五夜,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落在寂靜的房間裏。墨晚風深知她此刻的煩悶,便想著法子逗她開心。他手中拿著一本《論語》,悄悄來到窗邊,輕輕叩響窗戶。


    聞心蘭聽到聲響,快步走到窗邊,眼中帶著一絲期待。墨晚風將《論語》遞了進去,神秘地笑了笑。聞心蘭疑惑地接過書,隻見封皮看似普通,卻藏著玄機。她按照墨晚風的示意,旋開了“仁”字銅鈕。


    刹那間,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三層暗格依次彈出,首先是一個木雕的磨喝樂,那小人雕刻得栩栩如生,憨態可掬。緊接著,一隻會搖鈴的銅雀也跳了出來,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悅耳。而最讓聞心蘭驚喜的是,最底層竟是一個用艾絨捏成的微型藥圃,每一株草藥都精致無比,並且還標著《千金方》裏的古稱。聞心蘭看著這些精巧的機關和物件,眼中滿是驚喜與感動。


    然而,李雲軒得知此事後,不甘示弱。他趁著夜色,來到聞心蘭的窗外,手中把玩著佩劍。他輕輕將身後的繡繃拋給聞心蘭,聞心蘭好奇地接著,隻見繡繃正麵是禦用的盤金繡龍紋,針法細膩,金光閃耀,盡顯華貴。當她將繡繃翻過來時,卻發現竟是自己摔碎的那枚禁步,如今被用魚膠粘成了一個古怪的瑞獸模樣,雖有些奇特,卻也別有一番趣味。


    聞心蘭看著墨晚風的機關盒和李雲軒的雙麵繡繃,佯裝嗔怒,輕哼一聲道:“你們當我是三歲稚童?拿這些小玩意兒來哄我。”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嬌嗔,可眼神卻出賣了她,那眼底藏著的驚喜與歡喜怎麽也掩飾不住。


    嘴上雖這麽說著嫌棄的話,可她的動作卻很誠實。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木雕的磨喝樂藏在枕下,仿佛藏起了一份珍貴的心意;又將那由禁步粘成的瑞獸模樣的物件係在帳鉤上,看著它,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時光在靜謐中悄然流逝,直到母親查房的腳步聲隱隱傳來。聞心蘭心中一驚,慌亂間,她急忙將墨晚風新譯的《璿璣圖》塞進繡筐,動作有些急促,幾縷發絲散落下來,襯得她愈發慌亂可愛。


    然而,她卻不知,李雲軒早已在不經意間把劍穗上的五色絲換成了與她發繩同款的樣式。


    房間裏,月光透過窗紗,灑下柔和的光暈。李雲軒和墨晚風,一個站在窗邊,一個隱於暗影中,都默默注視著她。


    禁足的第六夜,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落在地麵,激起一朵朵水花。墨晚風心急如焚,擔心著被禁足的聞心蘭會因這雨夜而煩悶,於是頂著一片大大的荷葉,匆匆朝聞心蘭的住處趕來。


    他懷中緊緊抱著一本《山家清供》,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衫,卻絲毫未影響到那本書。當他趕到窗邊時,輕輕叩響窗戶。聞心蘭打開窗,看到渾身濕漉漉的墨晚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心疼。墨晚風微微一笑,將書遞了進去,說道:“這書裏有不少有趣的食譜,你且看看解解悶。”聞心蘭接過書,發現書頁間夾著一朵新采的夜合花,花瓣上還帶著雨珠,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就在這時,另一道身影出現在雨中。李雲軒身著一件織入金絲的蓑衣,在雨中顯得格外奪目。雨水順著蓑衣滑落,滴落在青磚上,濺起小小的水花。他也來到窗邊,看到墨晚風,微微挑眉,眼神中帶著一絲挑釁。


    兩人就這樣在窗外鬥起了茶經。墨晚風引著陸羽《茶經》,侃侃而談,論起了煮茶的火候:“煮茶之候,貴辨湯形,一沸如魚目,微微有聲;二沸邊緣如湧泉連珠……”李雲軒不甘示弱,依據蔡襄《茶錄》,辯駁著水質的重要性:“茶味主於甘滑,而水泉不甘,能損茶味。”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聞心蘭看著他們,覺得十分有趣,靈機一動,用繡線繡了個手帕做了籌碼。她將手帕遞給兩人,笑著說:“你們且用這個手帕來做獎賞吧。誰贏了歸誰”墨晚風與李雲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笑意,隨後便認真地比鬥起來,繼續這場關於茶的較量。


    窗外,暴雨依舊;窗內,聞心蘭看著兩人,嘴角微微上揚,心中因這雨夜中的陪伴而感到溫暖。


    禁足的最後一日,晨光熹微,空氣中透著一絲清新。聞母輕輕推開女兒的房門,原以為會看到聞心蘭正百無聊賴地打發著時光,卻不料映入眼簾的是繡架上一幅精美的《雪溪圖》。


    這幅畫色彩淡雅,意境悠遠。聞母湊近細細端詳,發現那勾勒遠山的銀線筆法,剛勁有力,將遠山的輪廓展現得淋漓盡致;而停舟處的那枚朱砂印,仔細一看,竟是李雲軒劍柄上的蟠龍紋,栩栩如生,透著一股威嚴之氣。聞母微微皺眉,心中對這兩個少年的心思已然明了幾分。


    在妝奩的底層,聞母還發現了一個草編促織。她拿起促織,不經意間看到它的腹中露出半張字條。抽出字條,上麵是用鬆煙墨寫著的字跡:“木鳶已備,申時桃林”。聞母看著字條,陷入了沉思,她知道女兒又跑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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