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至道書院啟業。


    不是什麽黃道吉日,趙勳隻是覺得六六大順罷了。


    位置就在城北,靠著城門口,喧囂之處,原來是一處貨倉,前麵門臉,後麵占地倒是挺大,兩個籃球場的麵積。


    一大早,原本就擁擠的北市可謂水泄不通,尤其是入城到北市入口處,馬車、轎子幾乎將路口堵死了,還有上百號讀書人唿朋引伴站在書院外指指點點。


    大家不是來捧場的,而是來看熱鬧的,準確來說是看笑話的。


    書院啟業講究很多,首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就讀的學子。


    啟業第一天,學子整衣冠、拜師、開筆啟智,流程一樣都不能少。


    之後是地方官員帶著所有人拜孔子像,期間還要奏樂,最後諸生誦學規。


    這隻是第一步,但即便是第一步,至道書院都沒辦法搞,因為沒學子。


    學子了,先生就倆,一個趙勳,一個滿臉不情願的孔文。


    趙勳不但是先生,還兼了山長和院長。


    學衙關於至道書院的錄冊中,大小職位二十九個,其中二十六個都是趙勳,剩下一個先生是孔文,外加祁山、馬岩倆書役,就是打雜的。


    麵對人山人海,趙勳麵帶笑容。


    麵對人們竊竊私語,趙勳麵帶笑容。


    麵對人們譏諷出聲,趙勳還是麵帶笑容。


    笑容,笑容,都特麽的是笑容,趙勳就仿佛一個微笑機器一樣,任由喧囂聲、譏諷聲充斥耳中,一身整潔的儒袍,一副微笑的麵孔,靜靜等候著辰時到來。


    隨著鑼鼓聲響起,趙勳迴過身,抓著木杆一掃,牌匾四個字,至道書樓。


    哄堂大笑之聲傳出,好多穿著儒袍的讀書人樂的和什麽似的。


    字,沒問題。


    有問題的是就四個字,至道書院。


    正常來講,任何一處書院啟業,旁邊都會掛著一個紅牌,或是有專人解釋,這四個字誰寫的,寫這四個字的人又是誰誰誰等等等等。


    沒有紅牌,沒有人解釋,代表這牌匾,這字兒,不值錢,沒牌麵。


    實際上還真不是,牌匾是厲滄均送的,堂堂大學官,想必字也是他寫的。


    隻不過趙勳沒利用這個做噱頭,沒意義。


    趙勳依舊微笑著,微微頷首。


    孔文麵色發紅,低著頭,將一個大木牌釘在了豎木上,都沒好意思講上麵的紅布扯下來。


    趙勳可不在乎這個,大吼一聲:“他媽的開業!”


    一語落畢,揭開紅木,轉身進門。


    場麵,頓時陷入了一陣沉默。


    沉默和不沉默的,都沉默了,沉默了大約三秒鍾,緊接著,爆發出了全城都能聽到的大笑聲。


    在人群中準備當托兒的陳遠山與陳玉嬌二人,咧著嘴,如同癡呆。


    字,大白話寫的,白的不能再白了。


    收學子,一月十貫,科考包過,不過不要錢,名額有限,隻收五十人,先到先讀。


    下麵還有一行字,很小,四書五經包教包會,如學不會,報銷往返路費。


    圍在後麵的人看不到小字,不斷打聽,前排捧腹大笑的人告知,然後後排笑的前仰後合,傳染一般,大笑之聲不絕於耳。


    笑也是正常的,首先就是這個一個月十貫錢,那就是說一年下來一百二十貫,按四年結業,光讀個書就要將近五百貫。


    讀書人不缺錢不假,可即便是州城最好的書院一年也不過百十來貫罷了,這都是往多了說。


    其次是科考包過,其實這個倒不誇張,童子試也是科考的一環,很簡單,誦書、試詩等,隻要能夠背誦並理解《孝經》、《論語》的內容就行。


    這個純靠死記硬背,除非腦袋尖尖,一般思維邏輯正常的人隻要肯花功夫都沒問題。


    但趙勳後麵帶個科考包過就很扯了,這就和環切割包皮似的,都知道沒太大風險,不可能直接一刀剁下去深了淺了也沒個數,問題是人家醫生肯定不會這麽說,信誓旦旦的告訴你放心吧絕對沒風險,要是割斷了免費贈送再割一次之類的。


    最扯的是最後一句話,四書五經包教包會,如學不會報銷往返路費。


    就這一句話,至道書院也好,趙勳也罷,能讓人嘮一輩子。


    包教包會不搞笑,搞笑的是報銷往返路費。


    讀書,那是什麽事兒,那是神聖的事兒,那是探索真理,那是救濟蒼生,那是康莊大道,更是治國尋求盛世之道,和民生有關,和律法有關,和一切都有關,唯獨和“路費”沒關係。


    就這一句話,生生將讀書求學這種事拉低了八個檔次!


    其實趙勳並沒有進屋,躲在了門後,聽著外麵的笑聲,罵罵咧咧的。


    別看他在外麵微笑以對,實際上也想罵人,要不是為了厲滄均的“大業”,他是真心不想丟這個人。


    扮豬吃老虎是挺爽,問題是這個過程有個“扮豬”,趙勳現在覺得自己就是豬,當豬的過程並不爽。


    本來就不爽,外麵的笑聲突然漸漸小了,直到消失,之後便是一聲“求教”。


    孔文知道趙勳就在門口,扭過頭:“有人砸場子。”


    趙勳猛翻白眼,調整好麵部表情走了出來。


    砸場子的人身穿儒袍,上了三階台階,身後站著二十多個強忍著笑容的讀書人,統一穿著青色儒袍,袖口一個小小的“錚”字。


    “老夫朱堅。”


    見到趙勳走了出來,瘦竹竿一樣的朱堅滿麵戲謔之色:“趙舉人創辦書樓,實乃城中讀書人幸事,老夫同為書樓山長卻未奉上厚禮,還望趙舉人莫怪。”


    這老家夥將“舉人”兩個字咬的特別重,望著趙勳,臉上的戲謔之色毫不掩飾。


    趙勳連忙拱手:“原來是錚文書院山長,久仰久仰。”


    朱堅嗬嗬一笑:“頑皮公子大名,老夫也是久仰萬分。”


    “那是聞屁公子,不是頑…算了。”


    趙勳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朱夫子親自道賀,學生感激不盡。”


    朱堅背著手,仰頭看了眼牌匾,微微點頭,半晌後,搖頭晃腦。


    “來的倉促,不如老夫送趙舉人一首詩如何。”


    趙勳無聲歎了口氣:“學生洗耳恭聽。”


    朱堅猛然抬高音量,聲如洪鍾。


    “弱冠青衿意態狂,執經欲掌教黌堂,才疏未解先賢意,誌大空憑綺夢翔,舊卷半通談奧理,新文初涉論興亡,諸公笑指荒唐處,誤把輕狂作棟梁。”


    笑聲,再次爆發了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品奸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菲碩莫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菲碩莫薯並收藏一品奸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