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開始錄口供了,和過年一般喜氣洋洋。


    呂春兒被妙醉樓的掌櫃孫貴帶走了,走之前對著趙勳一口一個恩公,喊一聲恩公磕一個響頭。


    趙勳坐在公堂書案後,把玩著驚堂木。


    祁山站在旁邊,直打瞌睡。


    馬岩蹲在一旁,袖著個手,和等活的力工似的。


    “兄弟,再考慮考慮,入了親軍營誰還敢欺辱你,有哥哥我護著你,咱一起吃香喝辣。”


    趙勳聽的直咧嘴,還吃香喝辣,康師傅香辣牛肉麵啊,一個月俸祿都沒本少爺一日的零花錢多,好意思嗎。


    趙勳對當天子親軍這事沒興趣,原因有三。


    一,八字沒一撇,馬岩也沒說百分百能進去。


    二,一入宮門噴似海,沒自由不說,規矩還多,說不定哪天走路因為先邁左腿就被銷戶了。


    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那是真的給人家當狗了,剛剛說願意給陳家當狗,其實就是想要借助陳家這個平台起步,先穿襪子後穿鞋,先當孫子再當爺,羽翼豐滿之後,陳家算個屁啊,可要是當了親軍,給皇帝當狗,那這個舔狗可真成終身製了,生是宮中人,死是宮中死人,想離職可以,先沒一戶口本。


    趙勳剛剛也考慮了,自己商賈出身,入仕為官會受到排擠不假,難道入親軍營就不會受到排擠了?


    天子親軍營,那都是一群軍伍,驍勇善戰的虎賁,就自己這小身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進去了也照樣是異類。


    說來說去,其實都是刻板印象。


    就和後世的電影哪吒似的,狂卷國內多少票房,為什麽日本網友就說不喜歡,罵的體無完膚,不還是因為刻板印象嗎,哪吒的主演是誰,一個胖子,一個小男孩,日本網友當然不喜歡了,這就是刻板印象,一點包容心都沒有。


    “算了,就算科考失利我也可以迴來當個商賈,暫時不考慮入親軍營。”


    趙勳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驚堂木。


    商賈也好,親軍也罷,是第二第三誌願,他的第一誌願是當官,當大官,當不被欺負並且可以隨時隨地欺負別人的大官。


    呂春兒那稚嫩又飽受滄桑的麵容,依舊徘徊在他的腦海之中。


    與之鮮明對比的則是陳奉瑾那滿是譏諷的麵容,如同高高坐在雲端之上俯視著水深火熱的人間,主宰著根本他根本毫無資格操縱的芸芸眾生。


    趙勳這幾日不止一次幻想著,如果自己是官員,哪怕同為八九品的縣令,身份相同的話,他能玩死陳奉瑾,還能附贈一個郭尚文,可惜,他隻是舉人,不是官員。


    一名差役匆匆跑了進來,點頭哈腰,將一張請帖放在了公案上。


    “趙公子,陳家派人送來的請帖,說是入了夜要宴請您。”


    “宴請我?”


    趙勳撇了撇嘴,拿起請帖拆開。


    外是紅色紙板,上繪牡丹。


    內是絹紙,由上而下,由右至左。


    稱之趙勳舉人,正文是莊中新釀美酒需友人共飲,欲於今夜設薄宴府中與君同品,巴拉巴拉巴巴拉…


    落款陳奉瑾敬邀,梅月寅日。


    “黃鼠狼過年叫雞,沒安好心。”


    趙勳冷笑連連,真拿本少爺當全國可飛小天使了,唿之則來揮之則去。


    馬岩站起身,望著請帖笑罵道:“這群狗日的真是兩張臉,災災難難見了便避,有了好處喜笑顏開,不去,入了夜,咱兄弟去喝兩杯。”


    趙勳沒吭聲,若有所思。


    陳奉瑾邀他赴宴,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麽原因,因為他兒子,州府監察副使陳遠山。


    監察使這個官位極為特殊,官聲口碑兩極分化。


    想要當監察使,必須有兩個顯著的特點,第一個,能噴,第二個,名聲。


    是否能噴,決定能否勝任這個職務。


    名聲是好是壞是大是小,決定著監察使的仕途能走多遠。


    關於監察使的口碑,兩極分化極為嚴重。


    有的人認為,監察使出來混就靠三件事,嫉惡如仇,剛正不阿,不畏強權。


    有人的則認為,監察使出來混也靠三件事,栽贓嫁禍,出賣兄弟,照顧嫂子。


    事實上兩種監察使都有,第一種,那是真的頭鐵,大部分在京中,看不爽了直接罵,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從著裝到禮儀,從人品到才學,從能力到名聲,有一定點不符合規矩的,私下罵,公開罵,上朝接著罵。


    第二種監察使,一般都是各道各州府的監察使,這群王八蛋為了入京高升,可以說是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吃大哥喝大哥,背後罵大哥der得嗬,前腳稱兄道弟生死與共,套出話來後腳就給人家賣了,黑料是一套又一套,把人家往死裏整。


    趙勳很清楚,陳奉瑾想要借“肅縣民意”助他好大兒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監察使最為注重名聲,名聲呢,又大多和百姓有關,百姓說這個人名聲好,官聲好,一旦傳到朝廷耳中,為了樹立典型,一般都會高升重用。


    昨天趙勳讓人打聽了關於陳遠山的事,根據反饋迴來的結果,陳遠山果非善男信女,通俗點來說,就是這家夥多多少少有點大病。


    有的人當官,求財,有的人當官,求權,陳遠山這位監察使,他是既不求財也不求權,當官隻為報複社會。


    據說陳遠山到了府城為官第一天,和知府幹起來了,給人家知府老頭打的鼻青臉腫的。


    就因為知府設宴款待他,然後席間有一個舞姬是不小心踩碎了一個酒壺啊還是踢翻了個什麽東西,被州府一頓噴,陳遠山當場不樂意了,說人家知府度量小,還不是諷刺或是陰陽怪氣,是直接懟,倆人吵吵了一通最後動上手了,陳家為了擺平這件事聽聞沒少花錢搭人情。


    得罪完了知府,陳遠山又開始招惹府城的世家,天天啥也不幹,就在城門口蹲著,但凡見到哪個公子哥騎馬就攔住逮府衙去,大致意思就是這群公子哥不是文臣武將,騎馬屬於是無證駕駛。


    除了世家子,商賈他也得罪,一個監察使不研究黑料,研究稅收去,三天兩頭舉報哪個哪個商賈偷稅漏稅。


    你要說他可哪得罪人大人物,百姓誇他也行,還不是,百姓更煩他,天天和個二流子似的可哪閑逛,總給百姓講大道理,什麽人之所以為人,與禽獸不同之處在於什麽什麽的,百姓不能因為是百姓而不注重涵養如何如何的。


    陳遠山在州府當官當到現在正好三年,能活到現在,不可謂不是一個奇跡。


    之前的時候趙勳也有個初步想法,通過交好陳家來交好陳遠山,日後為官入仕,能夠交好一位監察副使,肯定是有諸多好處的。


    了解陳遠山是個什麽玩意後,趙勳徹底打消了這個年頭,這家夥就是個純純的腦癱,躲都來不及呢,誰會上趕著交好。


    “不去,不但不去,我還得想辦法搞一搞陳家!”


    趙勳直接將請帖撕的稀碎,罵罵咧咧的。


    剛剛在車廂之中,陳奉瑾已經“露出”了底牌,他陳家,容不得趙勳這種人在肅縣搞風搞雨,雙方最主要的矛盾在於百姓,在於陳家將百姓當做了“私產”,陳家不允許任何人動他們的“私產”。


    這就是陳家的逆鱗,肅縣,隻能有一個能夠“引導”百姓的聰明人,這個人,隻能姓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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