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趙勳光顧著 pua陳玉嬌了,沒注意到陳奉瑾站在了門外。


    走進來的陳奉瑾坐下後,抽搐著嘴角,滿麵疲憊勞累之色。


    趙勳樂嗬嗬地說道:“年紀大了就別老往外跑,看吧,今天差點沒死在書院裏。”


    陳奉瑾嘴角抽搐的頻率更高了,陳玉嬌怒目而視。


    別人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趙勳倒好,三天河東,三天河西。


    明明隻是一個舉人,還是商賈之後,再看陳家,肅縣土皇帝,趙家與陳家,都不是一個段位的。


    再看現在,趙勳坐在正堂之中,十句話裏九句話都在寒顫陳家人,陳家人也隻能咬牙受著。


    “老夫,信,信你去了府城後,吾兒遠山絕非你趙家二郎的敵手。”


    趙勳嘿嘿一笑,就你兒子那智商,別說本少爺了,祁山都能…算了,祁山和對方半斤八兩。


    “老夫同樣也信,你是信守承諾之人,好,遠山是老夫獨子,自要保全他的性命,既然你想要我陳家把柄,給你便是。”


    趙勳深深看了一眼陳奉瑾,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老家夥剛剛說話的時候,眼裏帶著某種戲謔之色,又迴想起剛剛陳玉嬌所說“身死族滅”這四個字,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不等趙勳開口,陳奉瑾聲音沙啞地說道:“玉嬌,並非我陳家血脈。”


    趙勳愣了一下:“什麽意思,大馬路上撿的?”


    “玉嬌並非遠山之女,這秘密,隻有郭尚文與郭晉安二人知曉,你若不信,可尋尚在牢獄之中的郭晉安查證一番,玉嬌的身份,正是郭尚文初至肅縣時為她暗中操辦的。”


    趙勳恍然大悟,怪不得兩家走的那麽近,原來如此。


    “這秘密對我來說毫無意義。”趙勳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換一個。”


    “聽老夫說完,趙家二郎,老夫知你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反而心存善念,若不然也不會保下呂春兒。”


    “少戴高帽,說再多我也不會和你們陳家就此揭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再跟我在這水字數,我馬上走,過幾天去府城搞你那個傻兒子去。”


    “你怕我陳家再招惹於你,好,那老夫就告知你玉嬌的身份,玉嬌她…她是張家後人,張問蒼之後,張問蒼的孫女。”


    趙勳神情微變,沉默了足足半晌,不由張口道:“張問蒼是哪個?”


    正堂之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陳奉瑾傻了,強忍住眼淚的陳玉嬌也傻了,二人齊齊望著趙勳,如同望著一個足金足赤的大傻缺。


    足足看了許久,陳奉瑾終於確定了,趙勳不是裝的,他是真不知道張問蒼是誰。


    “前朝南關大帥,張問蒼張大帥,連張大帥你都不知?”


    “哦,原來是他啊。”趙勳幹笑一聲:“你早說是南關大帥…什麽,這死三八是南關叛軍賊首的原南關大帥親孫女?!”


    “不錯。”


    提起了張問蒼,陳奉瑾臉上滿是濃濃的悲痛。


    “南地百姓,無不感激張大帥三十年來抵抗異族護我南地周全,玉嬌,正是張大帥遺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


    說到這裏,陳奉瑾凝望著趙勳:“趙二郎,你可以告知官府,告知朝廷,揭發我陳家,不過,你也可為我陳家保守秘密。”


    趙勳鼻子都氣歪了,豎起大拇指:“老狐狸,你夠狠!”


    這一刻,趙勳終於明白為什麽陳玉嬌剛剛說“身死族滅”這四個字了,也終於明白陳奉瑾那眼底那莫名之色了。


    沒錯,掌握這個秘密,的確會隨時讓陳家人全部完蛋。


    問題是他還真的沒辦法告知朝廷,舉報之後呢,陳奉瑾都說了,南地百姓,無數百姓,對已經死了的張問蒼,對這個被朝廷認定為叛軍賊首的上一任南關大帥,無不感恩戴德。


    如果他舉報了,陳家是完蛋了,可他也沒辦法繼續在南地混了,南地百姓會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還想當官,當人都夠嗆。


    一時之間,趙勳既氣又怒。


    氣的是難以抉擇,怒的是到底還是被陳奉瑾這老狐狸給耍了。


    知道了這個秘密,哪是拿捏陳家,分明是被陳家拿捏。


    如果不舉報,有一天這件事天下皆知,陳家被抓了,這群王八蛋就可以拉著他趙勳一起下水,因為他知道這個秘密,這種事,誰沾誰死。


    陳奉瑾緊緊盯著趙勳,看似鎮定,實則心裏慌得一批,他也是在賭,賭趙勳有點人性。


    陳玉嬌倒是沒看趙勳,而是緊緊咬著嘴唇,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其實剛剛冷不丁一聽到“張問蒼”這個名時,趙勳的確沒聯想起來,陳奉瑾說道“南關大帥”這四個字後,潮水一般的“記憶”瞬間充斥在了腦海之中。


    張問蒼,一個五十餘年間南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字。


    不,應該說是國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字。


    大景朝就四處邊關,張問蒼也是開朝以來擔任邊關大帥時間最長的一人。


    二十年前,朝廷調派京中各營來到南地趕赴南關,以捉拿反賊為由,奪了張問蒼的軍權,過了沒多久,張問蒼就死了。


    那麽大一個南關大帥,死了,之後朝廷對外公布,張問蒼是反賊,見事情暴露自縊而死。


    關於這件事,南地民間一直有所議論,普遍認為張問蒼是被汙蔑的。


    這位南關大帥執掌邊關近二十年,大半輩子戎馬生涯可謂勞苦功高,更是愛民如子,愛兵如子,軍中威望極盛,真要是想要造反的話,豈會被一群京中來的文臣如此輕易奪了軍權殺死。


    還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傳言,說是和前朝駙馬爺有關,真正造反的是這位擔任過南關副帥的駙馬爺,張問蒼想要保住這位前朝駙馬爺,因此遭受連累殞命南關。


    “南關大帥張問蒼,我知道,知道他在南地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果你陳家小小姐陳玉嬌真的是他唯一的血脈後人…”


    趙勳終於有了決斷,苦笑一聲:“好,我會找郭晉安查證一番,如果是真的,那麽…那麽就是我與你們陳家的秘密,這個秘密一旦暴露,你們陳家是要身死族滅,我趙家何嚐不是如此。”


    陳奉瑾露出了笑容,自己,賭贏了。


    微微看了眼陳玉嬌,趙勳問道:“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


    “除了已經身死的郭尚文外,隻有郭晉安,與我陳家人,以及你。”


    “你們陳家人知道這個秘密的有多少?”


    “老夫、遠山、玉嬌,以及李管家。”


    “不行,知道的人太多了。”趙勳望向門口守著的李拜山:“給他宰了吧,多一個人知道多一分風險。”


    李拜山:“???”


    趙勳哈哈一笑:“開個小玩笑,看給你嚇的。”


    李拜山大大鬆了口氣。


    趙勳笑容一收:“不過你不算陳家人,又不是當官的,長著一副賣主求榮的模樣,如果有一天這事暴露了,肯定是你舉報的。”


    李拜山:“…”


    陳奉瑾無奈至極:“李管家侍奉老夫三十餘載,老夫信得過他。”


    趙勳略顯鄙夷:“能夠背後捅你刀子的,永遠是你信得過的人。”


    陳奉瑾聞言神情微變,深深看了眼趙勳,沒來由地突然有些懊悔,不,是後悔,後悔自己為何沒有第一次見到趙勳時就拉攏他,也不對,不應是拉攏,而是真心相待。


    看著趙勳,陳奉瑾有一種強烈預感,日後這小子,要麽出人頭地,要麽人頭落地,總之,絕不會碌碌無為平平淡淡。


    “趙二郎,你與我陳家仇怨其實算不得什麽,我陳家在肅縣也並非大奸大惡之輩,百姓心中我陳家當真算得上是積善之家,你若願與我陳家化幹戈為玉帛,老夫可對你做出承諾,無論你日後身在何處,隻要老夫還活著,隻要你爹還在肅縣,老夫就不會讓任何人欺辱了你爹。”


    趙勳都懶得吐槽,除了你們陳家,誰還敢欺負我爹。


    “行吧,暫時達成一致,告辭。”


    趙勳站起身:“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陳奉瑾略有不甘:“我陳家如此真心相待也無法與你趙二郎化敵為友?”


    “錯,是我不會親近你們陳家,不但不會親近你們陳家,還會沒事就找你們麻煩,當然,不會讓你們傷筋動骨。”


    “姓趙的!”陳玉嬌柳眉倒豎:“你莫要欺人太甚。”


    “胸大無腦這四個字,此時在你身上真的是具象化了。”


    趙勳抬腿就往外走:“如果有一天東窗事發,朝廷抓了你陳家人,你們陳家人拉我下水的話,我一定會否認說根本不知道這個事,還會說是你們想要置我於死地才胡亂攀咬汙蔑,你猜官府信不信,官府一定會信,因為咱們兩家關係不好,因為我沒事就找你們麻煩,反之,如果咱們兩家關係好,那麽代表我八成知道這個秘密,既然如此,為什麽我要和你們親近。”


    陳玉嬌啞口無言,一個字都無法反駁。


    陳奉瑾緩緩閉上了眼睛,這一刻,後悔到了骨子裏,陳家,千不該萬不該,怎地就好端端招惹了趙家二郎趙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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